夜色无声,马车一路吱吱呀呀,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纪棠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望向车顶,马车里这个人,盯了她快半个时辰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妙春楼碰见魏叙,他此刻的眼神,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话说碰见自家夫君逛窑子,生气的人不该是她吗?
这么想着,纪棠把脸拉长了:“世子爷当真是闲情逸致,从城东跑到城西去喝花酒,不知哪位姑娘让世子爷如此挂念?”
魏叙未语,又看了她片刻,方道:“堂堂候府少夫人,装扮成男子的模样逛青楼,成何体统?”
纪棠挑眉:“世子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魏叙移开目光,沉声:“我是去办正事,不是喝什么花酒。”
“办正事?”纪棠把头偏向一边,冷哼道,“哪个男人去青楼不是办正事?世子爷是妙春楼的常客了吧?那儿的姑娘一个个身娇体软,着实挠人心肝,不知世子爷的相好是哪一位?”
魏叙蹙眉:“我说了是去办正事。”
纪棠凑上前去:“那世子爷倒是说说,办的是什么正事?”
她长睫微闪双眸明亮,看着他的神情甚至还带着一丝狡黠,魏叙突然觉得,之前她的恭顺温婉都是装出来的,此刻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她。
正思虑着要不要把这几天查到的事告诉她,却听她道:“不想说也罢,我不勉强世子爷。”
魏叙看向她,轻叹一息,正色道:“前几日,我无意中发现父亲与妙春楼鸨母有所往来,便动用都察司的关系暗中调查,竟然查出,妙春楼是父亲出资开办。”
“世子爷是说,妙春楼是侯府的产业?”纪棠吃惊不小,永安侯府虽是侯门,但京城之中权贵遍地,相比之下,魏家家世并不显赫。平日里,永安侯时常教导子女要勤俭持家,没想到,藏得如此之深。
“准确来说,不是。”魏叙紧了紧拳头,“妙春楼是在谢妙春名下。”
“父亲出资为谢妙春开青楼?父亲与这个谢妙春……”纪棠小心翼翼地瞥了魏叙一眼,发现他脸色越来越沉。
“十八年前,父亲看上了一个叫谢晚吟的歌姬,一门心思想要纳入府中,此事一度闹得家宅不宁。后来,不知祖父使了什么手段,才断了父亲的心思。”魏叙顿了顿,又道,“谢妙春,正是这个谢晚吟的妹妹。”
里面竟然还有这层关系?难怪他以前总是训诫她兄妹妯娌之间要以和为贵,不要闹得后宅不宁,想来是受此影响。
“那谢晚吟现在何处?”
“死了,十八年前就死了。”
谢晚吟死了,永安侯出资给谢妙春开了间青楼,是情深义重还是另有隐情?这与永安侯陷害孙氏又有何关系?
“此事母亲当年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不允,整日里哭闹,甚至以性命相要挟……那年我八岁,现在想起来仍是记忆犹新。”
纪棠默然,如此说来,这些年,永安侯从未忘记谢晚吟,甚至一直与她的妹妹也就是谢妙春往来。想起今晚从妙春楼姑娘们那里得来的信息,纪棠突然严肃地看向魏叙。
“不瞒世子爷,我今夜与唐萧去妙春楼,也是因为查到父亲与谢妙春关系非同一般。”
魏叙狐疑地看着她:“你,调查父亲?”
“如果我说那日突患崩漏之症是因有人在我的饭食里下了大剂量的藏红花,世子爷可相信?”
“你是说,父亲?”
纪棠微微点头。
魏叙茫然,如果在这之前,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可是如今……
“我知道此事令人难以置信,我查出来时也很惊讶,是以找人跟踪,这才引出了谢妙春。”纪棠咬了咬唇,“对了,今夜从妙春楼姑娘那里得知,谢妙春有个外甥,会不会是谢晚吟的儿子?”
魏叙仔细想了想,十八年前,他见过谢晚吟一次。那时候,父亲带着谢晚吟在府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不像怀有身孕的样子。
就算她当时怀了身孕,可是,按照墓碑上的日子算,没几月便去世了,不可能生下孩子。
“从时间上看,应该不会。”
“世事无绝对,或许咱们可以从这个谢晚吟入手。”
“你这是何意?”
“父亲暗中给我下藏红花,却赖在母亲头上,世子爷不想知道原因吗?”
魏叙沉默,他当然想知道,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几分胆怯,仿佛害怕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阿巳在外面道:“世子爷,少夫人,到家了。”
两人下车进府,途径前厅时,见屋里亮着烛火,走过去一看,竟然是永安侯。两人对视一眼,上前去行礼。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去哪了?”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永安侯的脸半明半阴,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孩儿……”
魏叙是个不擅长扯谎的,尤其是在一向严厉的永安侯面前。纪棠扯了扯他的衣袖,上前道:“回禀父亲,世子爷一个同僚今日生辰,邀我二人相聚,故而回来得晚了。”
永安侯“嗯”了一声:“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也早些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