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一桐躺在床上,她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对于自己怎么提着药回到酒店的记忆一片空白,电脑里放着期待已久的新电影,但演至过半好像也没有看进去多少内容,脑子里总是不自觉想着杨暹有些冷酷的话语。
其实也并不感到多么意外,从她见到杨暹的第一面,就模糊的感知到对方并不是一个多么热心的人,今天愿意跑那么远帮她买药已经令她很感激了,甚至他说的话一定意义上也没有错。
他们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杨暹的帮助和提醒点到即止,这才符合正常人合理的边界感。
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在那一刻要执意解释呢?
祁一桐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再给她思考,因为必须要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窗外依然是阴天一片,祁一桐用了一秒钟,在涂防晒和打伞之间选择了省事的打伞,于是想当然的,当她进入酒店电梯里,看到镜子里自己惨白的面色时吓了一跳。
她的面部角质层很薄,仔细看还能看到细细的蓝紫色血管,此刻脸上毫无血色,配上她娇小的身形,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了。
没有办法,祁一桐只能就着电梯的镜子浅浅抿了一层口红,让自己勉强能够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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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景区,她先去找了移动取票机,把之后的戏票和活动票都打印出来。尽管可以手机检票,但就像收集每个戏的场刊一样,收集戏票也是祁一桐的习惯,胡棠将其称为仪式感。
又转了几个弯才找到开设论坛的场馆,一座颇具装置艺术美感的现代建筑。建筑二楼是VR影像馆,每届戏剧节期间放映由组委会挑选的几部各国优秀剧目影像,也是可以报名的活动之一。
一楼两个展厅,其中一个是身体剧场,供一些前卫的肢体剧目演出,由于今年的特邀剧目中没有肢体剧目,这个剧场没有开放。
另一个就是祁一桐要参加的论坛厅,距离论坛开始还有十分钟,门口已经开始检票,祁一桐快步上前,排在了队伍后面。
进到厅内才发现,这是个360度木制环形下沉式展厅,中心圆台空间不大,放着两把旋转椅和一张茶几,结合空旷宽阔的空间设计,观众和主讲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被清晰的看见,无形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确实是一个很适合作为交流探讨的空间。
没有规定的座位,大家都是自己找喜欢的地方坐,整体比较随意,祁一桐挑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两个身影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国民度很高的中生代影视男演员和话剧导演费帆,后一个袅袅婷婷的是知名的国宝级女舞蹈家毛曼云。
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造诣高口碑好的艺术家,从他们走进展厅到坐下,鼓掌声就不曾断过。
费帆是戏剧节组委会的一员,他曾在采访里说每年戏剧节回到那姆就像回到家一般,现在看来,整个人也是很放松的状态。
他坐下后谢绝了工作人员给他带麦的举动,笑着对大家说:“咱们今天是个互相探讨的氛围,就不带麦了,照顾一下毛老师,毛老师说话的时候咱们底下尽量就不要交流了哈。”
费帆是演员出身,说话时字正腔圆,气自丹田,即使不带麦克风,在展厅最后一排也能听的很清楚,而毛曼云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舞蹈的形式出现在人们面前,祁一桐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她穿着一身民族元素服饰,旋转椅也能坐出一种端雅的美感,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保养的极好,让人看不出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展厅中央,两位主讲人正谈笑风生,费帆平易近人且妙语连珠,不动声色的带动台上台下的气氛,毛曼云常常处于倾听状态,但当费帆或观众向她提问时,她却能一阵见血、深中肯綮,顾及到年轻观众多,也会说起舞蹈排演中遇到的故事。
整场讲座深刻又不缺趣味,哪怕祁一桐不懂舞蹈,也听的津津有味。
正当祁一桐在心里感叹没有白来的时候,正对着她方向的入口处悄悄打开门挤进了一个人,动静不大,但在360度没有视觉遮挡的环境里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活动或演出开始后,原则上不会再放人进来,因此有人不满的回头想用目光谴责这种迟到的行为,在看清来人挂着的工作牌后瞬间偃旗熄鼓。
那个人,正是数个小时前刚与祁一桐分别的杨暹。
杨暹套着一件米色的长风衣,长发挽在耳后,肩宽腿长,像从秀场上走下来的模特,坐在祁一桐周围的几个女性都在偷瞄他。
祁一桐也在看他,准确的说,在看他的工作牌。戏剧节的工作牌按不同的人员分出几种不同颜色的挂绳,此刻,他敞开的风衣里一抹橙色正若隐若现,是目前为止她没见过的颜色。
不是工作人员,也不是媒体。
杨暹进来之后没有立刻找地方坐下,而是不紧不慢的站在门口环顾场内的坐席,接着没有意外的与祁一桐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祁一桐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望的瞬间她脑子里出现了几种可能,也许他原本就计划来,也许是工作需要,也许是什么其他不可控的因素,排除到最后,剩下一个占比微小的可能,他是为了她而来。
杨暹没给她太久猜测的时间,跨着他比例优越的一双长腿,三两步走到和她隔着两个空位的地方坐下。
祁一桐用眼神向他询问。
杨暹没理她,视线直直的放在两位主讲人身上,过了一会儿,感到祁一桐依旧锲而不舍的盯着他看,像要把他看出花来,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不是很想听这个讲座吗,一直看我做什么?”
祁一桐很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坐在自己身边,但她想到上午他不客气的话语,不确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于是她默默的扭回头去听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转头的瞬间她听见杨暹鼻息间轻嗤了一声,再看过去他却又在目不斜视的听讲,祁一桐抿了抿唇,只能压下心头的莫名。
两个小时过的很快,讲座在掌声中走进尾声,大家留恋不舍的站起身来,从展厅里退去。
“门口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杨暹微微垂首,低声说到,随即逆着人群朝中心圆台走去。
中心圆台上费帆已先行离去,留下毛曼云只身一人,杨暹朝等待自己的毛曼云迎去:“老师。”
毛曼云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见到许久不见的学生十分欣喜,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那姆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杨暹眼中也染上分明的笑意,说:“刚到的,组里其他人最近都比较忙,抽不出空来参加开幕宴,我就过来了。”
“是听说高龚民这段时间在筹备之后的国内巡演,忙不过来让你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开幕宴还是得有个主创参加。”
毛曼云了然点头,表示理解,又说:“这样也好,开幕宴结束了你正好回家看看。”
这头,祁一桐在展厅门口等了一会儿,杨暹和毛曼云坠在人群后面边聊边走出来,不知说了什么突然向她的方向看来,毛曼云甚至亲切的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祁一桐一头雾水,虽然在看到两人对谈时已经猜想到两人认识,但对于为什么叫她上前,她着实是摸不着头脑。
待她踌躇着走近,听见杨暹叫着毛曼云“老师”,将自己介绍给对方,“亲戚家的妹妹,放假了来戏剧节玩一阵子,您的粉丝。”
祁一桐简直猝不及防,但还是甜甜地笑着喊道:“毛老师好,我从小就在电视上看您跳舞,没想到真人看起来这么年轻。”
她看着年纪小,又是学生的妹妹,几句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甜言蜜语夸得毛曼云眉开眼笑,很快就拍着祁一桐的手问着:“在这玩几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