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一桐知道有一类人,能够做到在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都波澜不惊,俗语把这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形容人们心性坚定,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也能拥有这么个难得的品质。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不必要发现这一点。
到了这种时候她反倒很镇定,祁一桐分神地想到,真是有些讽刺。
她自己还没有能够好好理清思绪,不希望其他人察觉有异,于是她朝杨暹摇摇头,还扯开嘴角笑了笑,这比她想象中要耗费力气。
但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拥有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接受能力,所以尽管那晚很漫长,她也能尽量面不改色的陪杨父把步散完,按照约定献上自己相机的存储卡,虚心接受指导,再洗漱后,与杨家父子二人道晚安,然后独自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她终于有时间来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她已经初步接受了这件事——她家破产负债了。
祁骋给朋友作担保人,对方套现留下个空壳公司跑路了,银行直接追债到了祁家,祁骋申请破产被驳回,家里所有能变现的资产已经全部卖了,包括四辆车和三处房产,但仍然欠下了一笔高额巨款,两人白手起家的公司就这么说没就没了,祁骋还受到了征信限制。
现在工人最后的工资都发不出来,邬丽芬说已经在想办法凑了,但是以防万一这些人闹到她学校去,让祁一桐暂时先跟学校请假。
她在电话里一直在哭,埋怨祁骋没有告诉她就去当了人家的担保人。
祁一桐其实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这么多年打拼下来,公司早已不是祁骋一人的心血,现在却飞来横祸,毁于一旦,他们家的这个情况,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求助,对于两人来说可能真的是天都塌了。
祁一桐自己的卡里还剩下三十万,都是零花钱余下的,虽是杯水车薪,但也勉强能救急。
家里什么也不剩了,重头来过总要生活。
祁一桐坐在床上算钱,先把卡里的钱都转给妈妈,只给自己留下足够两个月吃饭的钱,不管是半工半学去兼职也好,还是直接暂时休学也好,总还是够用了,幸好她现在已经成年,是合法的劳动力。
她在床上平躺了下来,屋里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有些迷茫。
从她记事起家里条件就已经很不错了,从小吃穿用度都是奢侈品牌,零花钱也好,考试奖励也好,给她打的钱她总是用也用不完。
就是这样在不缺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也对那个欠下的债目数字感到无措,它在商业交易、在祁一桐所学知识的课本里或许不足一期项目的投产资金,但是对于已经没有公司和资产的祁家却是一艘巨轮。
用什么办法,能挣到那么多钱?这是前半夜她一直思考的问题。
她没有想出一条可行的路线,只能仿若置身黑洞里,一遍遍向自己发问:怎么办?
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身体的疲惫开始给大脑施压,神经渐渐变得很迟缓。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旋转,变成一个哭泣的小星体,漂浮在太空无垠的寂静中,用力呼叫也得不到任何生命的回应,只有轻柔飘渺的星云拥抱着她,散发着冰凉却令人安心的气息。
再醒来的时候,她缩在杨暹的床上,他的被子被团成一团抱在她的怀里。
窗外天蒙蒙亮,她觉得自己可能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睡的很浅,梦中一直有一只瘦瘦长长的黑影一蹿而过,她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好像是她小时候照顾的一只流浪的黑猫。
记忆里那只黑猫极其不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浪到了祁一桐家的小区,她买了猫粮在楼下喂了对方大半个月,黑猫依旧十分警醒,必须要她退后快一米才肯上前吃,吃完就飞快的化成一道黑影蹿进树丛。
它是小祁一桐沉默的朋友,从不叫,只会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凝视着你,也不允许你摸它的尾巴和肚子,祁一桐一直翘首期盼着它愿意和自己回家的一天,但最终黑猫不见了。
祁一桐没能带它回家,因为升学后她要在学校寄宿了。
她争辩过,如果她住校就没有人再喂养黑猫了,但那只是一只流浪猫,这样的理由在大人看来是如此的不懂事和可笑,也许邬丽芬压根儿都没放在心上过。
13岁的祁一桐不能违反校规把黑猫带到学校去,她只能又买了三大包不同口味牌子的猫粮和营养条,托住在一楼的邻居每天晚上在老地方撒上猫粮,它会自己按时来吃,邻居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