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酒楼离得不远,快到的时候祁一桐就给杨暹发消息,所以还没等她真的走近,杨暹就已经等在酒楼门口,正在和一个女人说着话。
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中性打扮,有一种忧郁又叛逆的气质,杨暹朝她招手的时候,女人也顺势看了过来。
祁一桐向她礼节性地颔首,在不远处站定。知道她在等,杨暹说了两句就跟女人告了别,转身向她走来。
女人又看了祁一桐两眼,这才迈步走进了酒楼。
“我们制作人。”见祁一桐还盯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杨暹解释了一句。
他不会无的放矢,是以祁一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谁知杨暹打量了她两秒,好像从她脸上寻找到了什么答案,却不再提女人,转口说起其他。
直到他们已经走出那家酒楼很远的距离,话题也转了好几个弯,祁一桐才骤然想明白杨暹那句不明不白的解释。
他是这样一个不怎么在意他人想法、活的很自我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缺乏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力,相反,他什么都知道。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尽管不明缘由,但他试图给她安全感。
甜蜜与苦涩如一颗混杂的子弹,击中了她的心,血液一点点浸出来,疼痛才像打了麻药一样姗姗来迟。
如果杨暹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又或者她从未读懂过杨暹的回应,如果这短短的、尚且算萌芽的爱恋只是她单方面的感情,是否类似遗憾和不甘交杂的情绪不会像此刻一样覆灭她。
她不知道。
祁一桐停下了脚步,在杨暹疑惑的目光中,艰难地开了口。
具体是怎么说的,她已经记不清了,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愿面对那个无力的自己。
那天的杨暹,依旧保持了他一贯的理智和优雅。
面对她突兀的、连一个合理解释都没有的决定,仅有几秒的怔忪和不解,很快地,便像个得体的成年人那样,接受了祁一桐的决定。
这便是杨暹了。
她要,杨暹便给,她若不要,杨暹也不会再追。
到了这个分离的时刻,祁一桐依旧不能确认杨暹对她的感情——他的悲伤显得如此混沌,挤在祁一桐无法解析的情感里,微小到难以捕捉。
只不过这些,在祁一桐即将面对的未来里也不再重要了。
她已经从杨暹那里获得的了她能得到的、人生的最大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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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那日苍市少见的迎来了大雾天,祁一桐的机票就定在《爻祭图》首场演出的第二天一早。杨暹跟剧组请了半天假,开车从那姆送祁一桐去苍市的机场。
祁一桐坐在副驾驶上,从上车直到车开出那姆很远,她和杨暹的对话寥寥无几,在这再无相见之日的分别之际,再聊些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而无趣。
窗外省道上的风光虽然沉沉,却依然是漂亮的,雾气将一座座不知名的青山盖顶,云层也像填的厚实严密的棉被,透不见一丝风和阳光,万物的绿都带着水汽。
离开的这天,苍市又赠给她全新的景色。
不到八点的晨间省道,看不到几辆正在行驶的车,祁一桐做出了一个出格的举动。
她打开了天窗,解开安全带,将小半个上身探了出去,杨暹眉头紧皱,抽出一只手扶住她的小腿,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祁一桐对着面露不赞同的杨暹笑了笑,高高立在车顶,放肆地将自己置身在群山云雾之中,迎面而来的大风贴着头皮穿发而过,灵魂也一并骑着狂风呼啸疾驰,有一种畅游人间的快意。
杨暹看着这样的祁一桐,有几个瞬间感到了确切的震动,随之而来的,身体也变得冰冷,不知道哪个器官也传来了隐隐的疼痛。
在这样的疼痛里杨暹没能说出阻止的话,保持着单手扶住她的动作。
感到杨暹的默许,祁一桐笑了起来。
你看,无论如何,杨暹总是最先妥协的那一个。
她的双目被吹得生涩,眨眼间水渍就溢了出来,源源不断地被刮进风中,落在这片高原的土壤里,连同身后那些不断远去的青山,可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在这猎猎的大风里祁一桐有种错觉,他们像两个没有明天的末路狂徒,荒诞又浪漫。
当配得上她这场美梦最后的终结。
可是再浪漫的旅途也要迎来目的地,到达苍市机场时距离登机时间已不多,杨暹陪着她办了值机,身后就是排着队的安检口。
祁一桐吸了吸鼻子,接过杨暹手里的行李箱,笑着开口:“我要走啦。”
杨暹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