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河尔图勒咬牙切齿,他认出了这个身影,两日前在大漠中短暂交手,他便觉得眼熟,但沙尘暴与被困让他尚未来得及多加思索。
现在,他彻底想起来了,两年前,就是这个人在他大开杀戒的时候把他一击即退,被迫退回辽羌,只留大将军葛拓厄在此继续征战。两年来,他一刻也忘不掉那梦一样的对战,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顷刻间乾坤倒转,让他瞬间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他连在梦里都在复盘,却记不清更多细节,这让他愈发愤怒。尤其在这个当口,葛拓厄蹉跎两年都没有任何进展,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没想到两年后,在这片封沙滩,他们又见面了……
这用中原的话这么说来着?
哦,想起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河尔图勒喜不自胜,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还没老,还骑得上战马,打得起仗,尽管他连知天命的年岁都过了一多半。
辽羌地处大利西北,两国间隔着无垠的封沙滩。冠城虽然贫瘠,可在地理位置上却又是个绝妙之地,易守难攻,可作西北之铜墙铁壁,但一旦被破,则西北尽失。
这也是河尔图勒一直想要拿下封沙滩的缘故。
但自从大将军葛拓厄接手战场,时光与军情战况都像被人为地拉扯起来,变得悠远漫长,不痛不痒。
河尔图勒等不下去了。他觉得久战生怠——这必然是葛拓厄不可推脱的罪名,害得他亲手打出的奠基即将毁于一旦。
若说从前……从前大利有个猛将,名叫穆卷柏,将八方边境守得固若金汤,但是今非昔比,他已经不在了,这西北冠城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又跑出个程咬金,当年坏我好事,如今还想将我困在这儿,那孤便让你瞧瞧,我辽羌铁骑的厉害!
数十士兵围在他身旁,欲护卫他先行,可河尔图勒偏偏不肯,副将飞快下令,命众将士整军出击,随后来到河尔图勒面前,“君主,我们来掩护,还请速速撤退。”
“大胆,我辽羌儿郎就不懂‘撤退’二字,孤今夜就要亲自取下对面将领的头颅!”河尔图勒骑上马,大声喝道,“儿郎们!让对面那群黄口小儿瞧瞧我们辽羌铁骑的真面目!今夜,斩尽敌首,嗜血而归!”
“斩尽敌首!嗜血而归!”
“斩尽敌首!嗜血而归!”
辽羌八千铁骑当真被君主激起了万丈豪情。
剑兰手执长枪利剑,将靠近她的辽羌士兵一一斩杀,自言自语:“这叫什么?”反手再杀一人,气息不匀,但不妨碍她的思路,“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蓄力抬起长枪,横向划过,挑破两三个士兵咽喉,血色迸发。“姑奶奶拿命攒军功,你倒好,让葛拓厄蔫了吧唧拖了我两年,哼!多活两年是你赚的,这次不让你知道什么叫有命来没命回,老子跟你姓!”
霍小鱼一剑砍掉辽羌士兵试图背后偷袭的胳膊,还有心情开玩笑:“将军,那河尔图勒是姓河还是姓河尔?跟你名字不搭啊。”
“滚蛋!”剑兰笑骂。
值此空隙,利朝士兵已悄无声息地穿梭进辽羌营地,杀伐四起,辽羌士兵来不及集结列队,亦顾不得探寻君主将领还有何指示,眼下只剩提刀斩向敌军。
来不及上马,就被敌军奔腾而来的骏马踏于足下,上了马的还未提起长枪,就被齐聚而来的两三马上骑兵先一步用长枪贯穿了胸膛。鳞次栉比的营帐可作片刻掩体,可不巧也能掩住敌人,躲过左边一剑右边一刀,转过身躲不过营帐后袭来的当头一击。
倘若大将军葛拓厄在此,或许可指挥一二,但此时辽羌士兵当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使不出任何章法。
河尔图勒眼睁睁看着面前血海杀伐,“怎的都倒了?快起来再战!那边的,绕过去!不对,注意后面!”
“君主!快走吧!”副将悲嚎道。
这一刻,河尔图勒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也许做不了战场的指挥。他或许擅长居高堂而治天下,擅长玩弄政治、分派牵制,但他不擅长在刀光剑影中统帅,甚至无法保全自己。
火光摇曳中,他看到远处那个叫剑兰的利国年轻将领逐渐逼近。
他自称西北长虹军提督。
两年前他杀来的时候自称什么来着?
好像没有自称。
河尔图勒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些往日总也记不起的细节。
像今日这般的火焰,四处燃起,硝烟直冲云天,难辨朝暮,自己站在血肉废墟中哈哈大笑,葛拓厄在与他说些什么,他不乐意听,摆手让他退下。
他盯着那熊熊燃烧的屋子,一个接一个,寻常石屋是燃不出这样的大火,但为了找乐子,他自然寻了些“偏方”。鼻间嗅着诱人的气息,几个新兵蛋子却受不了倒地呕吐,被他嫌弃地踹了几脚。
哀嚎声伴着烈火雄起的“噼里啪啦”声,恍如奏起了辽羌粗犷又耳熟能详的草原民谣。
冠城街道的地面以沙石为主,但相比起大漠,自然要硬得多,因此马蹄袭来的震天动地让人无法忽视。他记得为首的将领穿着一件看起来并不合身的银盔,纵马而来,清亮高昂的穿透烟霾:“大利铁骑在此!辽羌宵小,给我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