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
风吹过,厮杀声愈发低靡,剑兰与葛拓厄两相对峙,甚至无需防备周遭士兵偷袭,五将集结兵马将二人团团围住,长枪利剑齐指葛拓厄,辽羌的败局已是板上钉钉。
沙砾附在裸露出的皮肤上,带来隐隐瘙痒,剑兰四指蜷握着剑柄,剑身垂直向下,抬起手,食指挠了挠脸颊,不巧防沙布罩陡然脱落,一时没能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布罩跟着风越飞越高,飘向未知的远方。
剑兰寻思,恐怕是追不到了,回去求太守夫人再给她缝一个吧。
她悻悻扭头,却发现葛拓厄正死死盯着她,眼中充斥着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是早知道我是女的了吗?”剑兰纳罕地问。
葛拓厄回神,突然从胸腔里呛出一声笑,随后愈发开怀,直至仰天大笑。
剑兰心说:“不是吧,我还没开始刺激他呢,这就疯了?”
只见他将重剑一扔,旁边士兵急忙闪开,葛拓厄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一把普通长剑,又把马推向一边。他抬头向剑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滚下来,剑兰身子微微后仰,半眯着眼自上而下形成一个蔑视的角度,并没有如他所愿。
“下来,小娘皮,你我打一架,若我输了,便任你宰割。”
剑兰闻言乐了,左手手腕灵动拨转,耍着花枪,“若我输了呢?”
葛拓厄不动声色地扫过将他团团围住的士兵和如临大敌的五副将,嗤笑道:“你会输吗?”
倘若她有危险,这些士兵会毫不犹豫地一哄而上,像杀死那些战俘一样轻易将他斩杀。
“男人啊,”剑兰摇摇头,“死要面子活受罪,明知是必输的结局还非得求个台阶下。行吧,姑奶奶满足你。”随即翻身下马,拍拍马身子,马儿通人意般自觉朝边上走去。
她手背向外随意朝众人摆摆手,“列开点,多腾点儿空。”
“将军……”霍小鱼担忧地喊道。
“没事,”剑兰冲他颌首,“有你们给我兜底呢。”
话是这么说,但霍小鱼面上仍是惴惴不安,其他四将也都神色肃穆。
距离开战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堪堪越过艳阳高照、白昼最热的时候,灼热的气息不偏不倚地笼罩到每个人身上,脚下的沙子似有神力,把人牢牢地固在地上,足下千斤重。
剑兰挺身而立,右手持剑,胳膊与剑连成一道笔直的线,紧绷且有力,尖端抵在沙中,留下一个小小的坑窝;左手握着长枪,马尾制成的枪缨散落低垂,遮住冰冷的枪头,锐亮的锋口隐在其间若有似无,椆木枪柄别在胳膊肘心从身前延到身后。她侧倾着头,微微后仰,下巴冲人,半眯的眼给人一种被俯视的错觉,嘴角上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看起来慵懒、高傲又吊儿郎当,但瞧她坚韧紧绷的躯体,又顿时有种肃杀的压迫感。
按照寻常女子的个头,她的确要更高些,甚至和部分男子比起来,也是略高的。就说五将里,除去身长八尺的令狐堂和恭明,她和霍小鱼、宁潭身高相仿,比杨柳还高出几寸,但和他们站在一起时,又总是显得更清减些。多年征战,劳苦繁杂与饥饱无常很难让她体态壮硕,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瘦弱,事实上,她浑身都是强劲之力,内敛而刚硬,以及那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领将之风,更是无人可比。
来自游牧民族、生来狂野的葛拓厄看起来有两三个剑兰这么魁梧,而他全力挥来的重剑也能被她生生抵挡住,这便是证明。
四目相对,两人一南一北站在大利士兵围成的巨大圆圈中,战争已经结束,辽羌十万大军尽丧封沙滩,此时此刻,是两军将领最后的对峙。
“唰!”
葛拓厄举起剑,当空挥下,刺破长空的声响结束了一触即发的僵持,二人同时朝对方冲去,错身的刹那剑鸣清亮,鞋履在黄沙中拖出五寸方止住。转回身,剑兰屈膝跨出半步,一抖长枪,赤缨飞旋,登时有如游龙猛蹿,朝着葛拓厄突刺而去。对方以剑作挡,她随即压下枪柄,抬高枪头,苍龙摆尾般逆向转动,笔直的长枪瞬间有了柔韧之感,缠绕着剑身令其难以挣脱。
但这并没有牵制他多久,很快,葛拓厄反客为主,剑影飞速环绕,径直翘起长枪,剑兰一跃而起,随着枪柄从他上空翻过,落地瞬间未曾回头,手腕一转,剑背抵在身后,挡住袭来一击。接着以右腿为轴,在沙中迅速回转过身,剑横在身前,又挡住当胸一击。
电光石火之时,葛拓厄贴近她,意味深长地说:“你以为内鬼只有一个吗?”
两人一触即分,皆后撤几步远。
剑兰目光沉沉,晦暗不明。葛拓厄却笑了起来,两人再次靠近互相压制时,他又道:“如果你知道真相,还会给他卖命吗?”
“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葛拓厄,你这手段未免太低级了!”她厉声喝道。
继而接连对战十几个回合,都没让彼此占到分毫便宜,仅二人的刀光剑影,却震出金鼓齐鸣的浩荡威势,扬起尘沙无数,漫天昏黄,将他们笼罩其中。
合刃之急,硝烟四起。
蓦地,两剑交击时,剑兰手中之剑猝然断裂,想来是在抗住重剑时就留下裂痕,此刻终于油尽灯枯。众人心中一颤,还未及反应,就见她竭力后仰侧身翻滚,剑刃堪堪从她鼻间划过,一手撑地跃到旁边。葛拓厄乘胜追击,剑兰丢掉断剑,双手舞起长枪,一招“铺地锦”,一式“闯鸿门”,轮番出击,令其不得近身。
仓卒之际,剑兰露出一个破绽,面对刺来之剑,只来得及横过长枪作挡,而木制枪柄又怎扛得过铁刃,长枪一分为二,这下,她手中两剑武器尽数毁坏。
“不好!”葛拓厄心下一惊,持剑的手腕来不及收势,径直迎向剑兰踢来的脚尖。一声闷响,遭受重击的手腕一松,长剑腾空飞出数丈远,此刻葛拓厄手无寸铁,而剑兰还握着带枪头的半截断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