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看就是个富贵公子,穿着素净的白衣也掩盖不住浑身的贵气,反倒在满目黄褐的天地与世俗间显得格外夺目。他身材颀长,腰窄背挺,与西南的粗犷截然不同,也不似将士那般精壮,举手投足间尽是淡墨般的优雅,气质斐然。
剑兰与他说话时,邬怀羲就这样噙着抹浅笑注视着她,额前几缕发丝飞扬,更显得那双眼脉脉又深邃。而剑兰脸上也挂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柔情,用赵太守的话说,这两人站在一处,连话都不用说,只消两双眼对上,那周遭十五里地连吸进嘴的沙子都是甜的,文雅来说——就是暧昧。
这也是杨柳尤为不待见他的原因,不过更让霍小鱼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其他三个副将也不待见邬怀羲?
明明他们也是知道个中缘由……比如将军是情非得已……的呀。
敢想吗?连成天端着一张死人脸、眉毛都很少有波动的恭明,在看到邬怀羲时,脸上都会浮现淡淡的厌恶。
仇帅还是仇富?霍小鱼非常好奇。
那边剑兰和邬怀羲还在互诉衷肠,但托某次将军酒后吐真言的福,这些话在霍小鱼耳朵里早已是另一幅模样——
“邬公子,许久不见,最近在做什么营生?”(最近赚钱了吗?赚了多少?)
“回禀将军,在下最近依旧是做些小本生意,经营尚可,将军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开口。”(还不错,养你和你的兵足够了。)
剑兰顿时眉开眼笑,调笑着轻轻朝他肩上一拍,手掌软得跟刚和好的面团似的,霍小鱼瞧着,总觉得和某一年将军乔装打扮进青楼,那烟花女子对她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相当娇俏。
看着笑靥如花的将军,深知其中底细的霍小鱼觉得嘴角有些抽搐,耳边不自觉地响起剑兰当初酒意颇深时嘟囔的话——
“他好——有钱啊!他也太——好宰了吧!我觉得,觉得,我给咱们找到了长——期赞助,以后就不看朝廷那帮玩意儿的脸色了,咱给他们甩脸子……妈的我的兵没战死,差点让他们饿死,什么东西!我,我得对他好点,最起码,起码,让他一直心、甘、情、愿给我当冤大头……”
“冤大头”一名由此而来。
按照霍小鱼的观察,剑兰其实并没什么男女情感的意识,在待人处事上经常出现几种极端——和一些官员打交道时,嘴皮子利索、寸步不让,时常让那些太守、主簿恨不得跪下来给她磕头;对于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她表现得非常木楞,完全领会不到别人话中深意;对于女人,她倒打心底愿意亲近,甚至会刻意模仿她们的言行。
当然,就像方才那个娇俏的动作一样,她并不在意那些言行是否与她自身气质相匹配,曾经有段时间,她张口奴家闭口妾身,转头撂倒一帮懵懂挑衅的新兵,最后杨柳哭着跪求她别这么说了……
而面对邬怀羲,她不知该如何优待对这样一个特殊的人,于是便故技重施,也算是种另类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尽管在不明就里的旁人眼中,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两情相悦的神仙眷侣。
实际上剑兰只是觊觎他的钱袋子而已。
邬怀羲一拱手,正说着:“将军,此次前来,在下有一事……”结果赵太守中途打断,他冲身后的百姓放声吆喝:“父老乡亲们,快快让出条路,得让我们流血流汗的大功臣们先进城哪!大伙也别闲着,都回去准备准备,今晚,咱们在城里给将士们摆庆功宴!”
百姓们立即高声应和,纷纷向四周退散,留出一条宽敞的路。
剑兰朝赵太守拱手:“大人与我们同行吧,正好剑兰还有事相商。”说罢一跃上马,抖了抖缰绳。
赵太守忙不迭应了,和一旁的邬怀羲同时抬头仰视她,只不过邬怀羲正要退开让路,而赵大人心中却悄么声盈起一股期待:老夫不会骑马欸,马车也没拉来,如何同行?将军是不是要带我骑马?哎哟那多威风……多不好意思唷,老脸都争光了!
他满怀期许地看着剑兰,甚至悄悄吸了吸肚子。
没想到她也确如他所愿地微微斜倾了些身子,朝他……身后的邬怀羲伸出手。
赵太守:“?”
邬怀羲:“?!”
他有些讶然,云淡风轻的脸上还增了几分无措,以至于历来儒雅的他完全略掉了赵太守的怒目相视。
身后的五将神情各异,近旁的百姓甚至有小声起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