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场闹剧一折腾,司徒勉也没了继续考察的心思,直言累了要歇息,赵太守一抹脸,又换上谄媚的笑,直言午膳都备好了,只等诸位大人移步,随后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剑兰见没了热闹,带着三个跟班大摇大摆地溜了。令狐堂没忍住好奇,凑在她身边,小声问那杯盏什么来头。宁潭一步三回头,直说有点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任凭他俩怎么问,剑兰始终笑得高深莫测,一个字也不透露。
等出了太守府,正遇上霍小鱼和杨柳,宁潭与令狐堂把方才事一说,两人皆是目瞪口呆。
杨柳纳闷道:“赵太守什么时候有了套前朝的茶盏?”
霍小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令狐堂:“是不是有的呈青色、有的偏棕,上面有只站在莲花上的鹤?”
“正是正是,霍兄,你见过?”
霍小鱼倒吸一口气,伸开手臂让他们压着步子,待与剑兰拉开些许距离才悄声揭开谜底,“前几日你们都在军营,所以不知道,什么前朝的,那是将军闲来无事自己去窑厂烧的。”
他朝剑兰努努嘴,声音压低,“将军第一次玩这东西,新奇劲大,不知道烧坏了多少,最后各样的成品数不胜数,一股脑全打包强行塞给太守府前院了。上至主簿下至杂役,一人十来个还没分完,只好把各屋的茶盏也给换了个遍……嘘,这事是将军撒娇、赵夫人拍板的,太守大人估计还不知道,都别吱声啊。”
“所以,不是前朝的,是前日的……”宁潭喃喃道,声音虚浮得仿佛要魂游云外。
“……五、千、两?”杨柳震惊到失语,用气音吐出这几个字,还一字一上扬。
一抬头,正见剑兰回头斜睨他们,眼中冷刀梭梭,威胁意味十足。除去恭明,其余几人立即双手交叉捂住嘴,表示坚决严防死守,绝不泄露机密。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剑兰吩咐道。
“将军,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去,我们绝对不会出卖您的。”杨柳率先撇下其他兄弟,小跑几步跟上她,指天画地诚恳地说。
剑兰闻言弯了弯眼眸,不经意地朝他瞥去,笑而不语,自顾自在前面走着,半晌才悠悠说了句:“正巧,我有一事需要你们配合。”
一行人回到军营里的将军住所,虽然剑兰住得次数不多,但该有的也都有,方便她偶尔跟士兵们耍半个通宵懒得回太守府。进屋后她也没作甚吩咐,先煮上一壶水,又掏出个锦缎包裹,里三层外三层地剥开,里面是邬怀羲带来的今年第一批太平尖茶,全是精心挑选的又壮又挺的一芽二叶,可是个稀罕物。
等水烧开了,剑兰却拿起一个杯子随意地将茶叶泡进去,然后就在桌边坐下了。
若是邬怀羲在的话,他定会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整套官窑紫砂茶具,从煎水到烫壶再到高冲低泡、分茶奉茶,这一整个流程在他手里能展示出绝妙的行云流水、闲雅雍容。要是时间充裕的话,他还会悠哉悠哉地来一套茶百戏,把茶饼捣成细碎的茶沫,用煎好的水冲泡,并用茶筅不断搅动,等茶沫调成膏状且上浮成浓厚的粥面为止,这也就是俗称的“点茶”,最后再勾上一幅水丹青。
通常这个时候,剑兰会非常捧场,不仅全程潜心笃志地在一旁屏息凝视,待接过茶后还要引经据典地称颂几句——
什么“观君点茶,竟将古人所言之‘珠玑磊落’‘轻云渐生’‘乳雾汹涌’徐徐展现在眼前,妙绝妙绝!”
什么“君抬手垂筅、指绕腕旋之动作宛如仙人谪落,得君一盏茶,可谓三生有幸!”
什么“《桐君录》有言:‘茗有饽,饮之宜人’,观此茶,沫饽浓厚,剑兰何其有幸,得饮汤之华也!”
然后才在邬怀羲满意的目光中细细品味……
并且,在赞扬茶沫浓厚时,剑兰还会更加声情并茂一些。
原因无他,只因邬怀羲第一次在她面前耍茶百戏时,剑兰看也没看便接过牛饮一大口,末了还被呛住,咳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邬怀羲怎么这么厚的沫子,是人喝的茶吗!
为此邬怀羲整整八个时辰没有理她。
后来霍小鱼告诉她,邬怀羲当时在茶面上点了束“叶细而长、花聚而簇”的画,剑兰在纸上随意勾勒几笔,霍小鱼立即表示就是这花。
好么,剑兰花!
可惜她没瞧到一眼,就吞之入腹了。
这太平尖茶泡出来甚至散出阵阵兰花香,极为心旷神怡。剑兰捧着茶杯,抿一口,舒服地眯起眼,茶汤在舌尖漫开,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屋内弥散,勾得霍小鱼和杨柳嘴馋心羡。
待到那口茶下肚,她才缓缓睁开眼,好像这才想起屋里还被她晾着五个人,只见剑兰手中杯子“啪嗒”一声放在桌上,冷不丁地问道:“好闻吗?”
霍小鱼和杨柳不假思索地齐声道:“好闻!”
“想喝吗?”
“想!”
又是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