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鸢神色大惊,“是当年那个被先帝亲手射杀的叛国逆贼穆卷柏之女?”
余氏隐晦地点点头,笃定的眼神告诉她,正是如此。
赵牧鸢回想起,当年利熙帝登基时的确有些动荡,那段时间父亲每日的神色都格外凝重,却不曾告诉家里发生了什么,母亲跟着担忧了好一阵,后来便传出陛下不顾国孝要立后纳妃,当时雍京城里最盛传的说法是陛下要给心爱的女子一个名分,这才在国孝期间娶亲。
包括皇后在内一共有七人进宫,人们都在猜测皇帝的挚爱是哪一位,后来才知道,实际共有八个人,多出的那位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宠妃淑媛娘娘。
“可……”赵牧鸢想到另一件事,她在许久之后才依稀听说,此人是罪臣之女,差一点就成了太子妃,与当今皇后曾是闺中密友,甚至与他人私通,被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当场撞破。
“那当年有传言说,她与人私通?”
到底是什么狐媚坯子居然能勾得皇帝不仅不计较私通之事,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保住她。
“此事娘也不清楚,先帝驾崩的前一年,内外都有些混乱,有很多事情对外都瞒着,甚至可能只有几个家主知道,他们又不会跟我们说。”
“只依稀听说,那年中秋家宴,先帝办得十分盛大,朝中世家重臣均受邀参加。当晚有人揭发逆贼穆卷柏私通他国,意图谋反,穆卷柏眼看事情暴露,竟然当场要刺杀先帝。”
“那夜灯火通明,血顺着台阶向下流,禁卫军与逆贼鏖战许久,才将其制服,最终由先帝亲手射杀。”
“此后不久,先帝也郁郁而终。想来也是,先帝曾不顾那逆贼卑贱的身份,与其称兄道弟,给予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到头来却被辜负了个彻底,心中怎能没有浊气。”
赵牧鸢简直无法相信,“纵然如此,陛下还将逆贼之女迎进宫,椒房独宠?”
她心跳得飞快,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全然忘却了和母亲谈论的正题。那日承宠,她见识到了天子之姿,威武雄壮,试问,天底下的女儿谁能抵挡得了皇帝的天姿雄威?她无法自持地心生爱意。
因为早已知晓陛下对淑媛娘娘的宠爱,心中也只有艳羡。可如今听了这件往事,赵牧鸢心中迸发出充满恶毒的妒意。
且不说私通之事是真是假,单说逆贼之女这一身份,能留住性命皆属十分不易,可她却好端端地活在宫里,任性地享受陛下的偏爱。
凭什么呢?
赵牧鸢推己及人地想,人心只有这么点大,陛下一人便已将她填满,可陛下的心呢?装下了穆淑媛,装下了皇后和大小公叔氏,还能为自己留点空隙吗?
母亲后面说的话她已经无暇入耳了,余氏虽是得了恩赐准许进宫,但没能去给皇后请安,也不敢多待。想再与女儿说些体己话,看赵牧鸢心绪不宁的模样也只能作罢。
余氏心说,毕竟今日与女儿所言之事非同小可,将来该如何运作还是全靠她自己,我还是不多打扰她,让她好好想想吧。
送走母亲,赵牧鸢实在是坐立不安,借着拜谢的名义亲自去未央宫求见皇后娘娘。
不管是谁都好,她迫切地需要为自己做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皇后娘娘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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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选秀进宫的新人年纪都不大,初进宫少不了忐忑不安和思亲念家,谢婕妤也有小女儿心态,可惜没赵牧鸢那般好命,她母亲进宫那日,谢婕妤不愿触景伤情,早早便出了宫所,独自在御花园晃荡。
御花园中各种样式的花草树木数不胜数,为得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常开,绿意长存,寓意着大利天下久盛不衰,如今初春三月,更是满园春色争奇斗艳,仿佛举国上下全部的生机都浓缩在这一个园子里了。
谢婕妤走到一处凉亭边上,觉得此处的花极美,弥香漫天。
她也想效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娇娘奇遇,畅想着自己低眉闭目轻嗅花时的娇柔美貌恰好被路过的皇上瞧见,并对她一见倾心,从此在后宫一路高升,居万人之上;或者自己神情哀愁脆弱地遥望修竹高木与四方云天时,恰巧被圣上惊鸿一瞥,对她怦然心动,从此在后宫一路高升,居万人之上。
可惜花见她羞不羞不知道,她正欲羞答答地凑近散着芳香的花时,却发现入目的花瓣上有些细密的黑点,甚至还在移动。
谢婕妤:“!!”
居然是被花香招来的无数小黑虫。
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谢婕妤登时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头皮都在发麻,她猛地后撤一步,尖叫湮没在倒吸的凉气中,什么娇弱柔美矜持通通不在乎了。
倘若她读过“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大约能文雅地阐释此刻欲哭无泪的心情,可惜她没有。
因此只能急促地抚着胸口,嘴里接连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最多再分出一丝心神左右看看有没有旁人瞧见自己这衰样。
谢婕妤她娘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所以不要喝水。
可她明明没有喝水,在听到上方传来的一声轻笑时,还是体会到了塞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