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系统义正辞严地解释,鹿拾的运气指数,和小说设定以及炮不炮灰压根儿没关系的时候。
前座的司机已经率先没了耐心。
他按下车窗,往外面瞅了两眼,然后烦躁地啧了声:“前面好像发生车祸了,一时半会儿肯定通不了。您要是着急,要不干脆下去走两步?兴许过了桥就好了。”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鹿拾当然只能选择同意。
此刻天正昏沉,晦暗的浓云围聚在空中,遮天蔽日,为尘世降下一片灰霭帷幕。滚滚惊雷时不时便轰开云层,刺目的闪电仿佛沉香手中的华山斧,径直要劈开人间。
似乎又到了光打雷不下雨的春雷时节。
鹿拾一下车,就开始往前狂奔,奔过无数水泄不通的鸣笛车辆,终于见到了最前方的车祸源头。
是一辆橙色兰博基尼,不知为何撞到了栏杆上,车头已经变形,情状相当凄惨。
鹿拾莫名想起了末世里种种惨绝人寰的场景,不由得停住脚步。
“啧啧啧,真挺严重的。”另一个围观的路人发话道。
“这没撞多久吧?不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没,能自己爬出来不?”
“车门扭曲成这样了,肯定打不开,等消防拿着工具过来吧。”
“已经好几个人拨120了,救护车还没到,是不是也堵在路上了啊?”
嘈杂的议论声纷至沓来,鹿拾条件反射地激灵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无数因救治不及时而失去性命的人的弥留画面,走马灯似的,满目皆是“明明本可以”的惋惜和懊悔。
唯独不想再徒增遗憾。
于是鹿拾想也没想,就把嘀嗒着时间的手机揣回兜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门前,白皙素指扒住把手,用力往外拽了两下。
见状,旁边的路人纷纷劝她:“算了吧小姑娘,你拽不kai……”
“开”字还没等说完。
只听哐啷一声,车门竟然整扇都脱离了车身,被鹿拾徒手拽了下来。
路人:???
“卧槽,这什么情况?!”路人一个个瞠目结舌,不约而同地擦了擦眼睛。
鹿拾没工夫管他们,径直钻进车内,徒手撑开稍显崎岖的车壁,然后俯下身,关切地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少年人:“怎样,还活着吗?”
声音轻轻柔柔,如和煦的春风,拂过少年人的面庞。
少年和鹿拾年纪相仿。他被安全带箍在座位上,上半截身体绵软无力地随意歪斜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向下耷拉。
铁锈味自他额前蔓延开来,淌过紧闭的眼和白瓷般的皮肤,像溅在雪地上的红。
但似是听到鹿拾的呼唤,少年的手指竟冷不丁地动了动,薄白的眼皮像蝶翼般惊颤了两下。
虽没恢复意识,不过鹿拾显然已捕捉到他的生存信息。
在末世时,鹿拾曾在一座废旧图书馆里驻扎过一段时间。对于缺乏上学机会的鹿拾而言,图书馆简直是她的启智宝库,绝大部分知识都能从那里汲取。
她求知若渴,除了吃饭睡觉打丧尸以外,几乎手不释卷,一本接一本地阅读,并把那些知识牢牢地烙印在了脑海中。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急救知识。
鹿拾快速扫了少年一眼,不确定他身上是否有骨折的部分,怕平白搬动会伤到脏器。
因撞击的缘故,调节座椅角度的按钮变得不堪使用,于是鹿拾干脆伸出手,把少年背后的碳纤维座椅往下一折,小心翼翼地掰成了一张可以躺平的床。
然后又问旁边围观的路人借来纸巾和矿泉水,甚至幸运地借到把瑞士军刀。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鹿拾利索地割开安全带,为伤者进行简单的止血处理,而后又熟练地一边包扎,一边顺手用湿巾替少年擦拭身上的血迹。
她指尖的动作轻轻柔柔,若蜻蜓点水,像是在呵护一样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疼了他。
回想过去,绝大部分时间里,鹿拾其实都是在自救。
她何尝不想救别人,只不过真正能救下来的,实在少之又少。
毕竟沿途能遇到的路人本就不多,而其中的绝大部分伤者,都是躲闪不及被丧尸啃的。病毒融入血液,淌遍五脏六腑,异变昭然若揭,显然不再是人力所能及。
鹿拾抿住唇,用干净的纸巾做过第一层包扎。想了想,又干脆扯住自己的裙摆,嘶啦一声,扯下一圈布条,娴熟地缠绕在覆住伤口的纸巾上,将它稳稳固定。
少女手上的功夫一刻不停,不知是在修补伤口,还是在修补遗憾。
没过多久。
或许是被潮湿的手帕沁了心扉,或许是接触到了鹿拾冰凉的指腹,昏迷了半晌的少年竟拧住锋眉,皱了皱鼻子,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嘶……”一醒过神,他就被身上的剧痛激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沁出冰冷的汗珠。
转眼,透过凝结着血污的额前碎发,一张过于惊艳的陌生少女的脸,又恍然掉进他的视线。
少女离他很近。她的五官精致漂亮,墨色长发瀑布似地散落,一两根发丝搔弄着少年的脸颊,若有似无,透着不易察觉的痒。
如溺入深海,碎了一汪繁星。
少年能清晰地从她明亮的眼眸中,看清自己倒映而入的身影。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这一切似梦非梦。他张开嘴,声音哑了哑,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鹿拾,“我、你”了半天,似乎努力想要搞明白目前的状况。
等缓过劲儿来。
少年才终于察觉,鹿拾那柔若无骨的手,竟还贴在自己的脸上。
猝不及防地,如同被魔女施加诅咒的野兽,少年神色陡然一变:“别碰我!”
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条件反射想往后撤,结果却不小心撕扯到伤口,冷不丁倒吸了更多口凉气。
鹿拾被少年的突然行动吓了一跳,左手攥着湿巾,右手捏着新扯下来的另外半截布条,两手凝滞在半空中,满头问号地看着他。
“那……我就不碰?”鹿拾眨了眨眼,试探着问。
语调似三月春风挂柳叶,若有似无,轻盈婆娑,脆弱不堪一击。
仿佛稍说几句重话,眼前玻璃般单薄的少女,就会碎成一地剔透晶莹。
“……啧。”见状,少年烦躁地抿了下唇,喉结滚了滚,刚想起身说点什么。
结果很快又吃痛,“哎哟”一声,重新倒回了座位上。
他拧起好看的眉梢,原本稍显凌厉的墨色凤眼,此刻却因疼痛而泛起水雾,星星点点地裹住卷翘的长睫,透亮洁净,如鲛人泣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