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方沐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身体倏然前倾，金丝眼镜几乎从鼻梁上跌落下来。
匆匆扫了眼秘书手机上的内容。
他立刻重新打开电脑，切回热搜词条下面。
只见原本一窝蜂批判鹿拾的言论，转眼就倒转了天地。
「卧槽那个新瓜你们吃了吗？素霓裳居然有空降选手，没参加海选就直接晋级了！」
「刚吃完，是个叫缨宁的，有锤了吗？」
「有了有了！已经有up团队合作去扒视频了，还拉表把几十万海选选手的信息全部整理了出来，直播截图一应俱全，真没那个人」
「嗨呀这可是口大瓜啊！该不会就是她抢了鹿拾的名额吧？只是阴谋论一下哦，说错勿怪[对手指]」
「好好查查那个人，看她到底是什么背景[微笑]顺便放个屁股在这，拜托各位有后续踢我[祈祷]」
「放屁股+1」
……
广场热门异彩纷呈。
与这突然冒出来的惊天黑料相比，鹿拾所谓的“没晋级”、“没拿全通”之类的□□，简直犹如毛毛雨，根本触动不了吃瓜群众的心弦。
所以那些恶评很快就被满屏的「轻置玉臀」刷了下去。
更猝不及防的是。
除了普罗大众以外，部分带了粉籍的网友嗅觉更加灵敏，越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众所周知，像这样的选秀节目，总会有一些已经出过道的小明星前去凑热闹。
从未红过的人渴望一夜爆红，已经过气的指望翻红。还有一些是节目组特意邀请，想要借此增加噱头和关注度的剧本选手。
当然，无论是其中哪种，都多多少少会积攒一些粉丝，同样都会遇到或晋级、或海选爆冷淘汰的两种情况。
前者自然举家欢庆，后者的粉丝则免不了耿耿于怀。
但由于节目赛制主打一个公开透明，甚至敢拿全程直播做赌注，所以没人怀疑评选的真实性。
粉丝们只能自认实力不足，甘拜下风。
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今天这空降名额的黑幕一爆出来，铄金众口就再也堵不上了。
毕竟各家粉丝都有理由相信，或许万一，自家正主就是被做票的那个呢？
醒悟过来后，粉丝群迅速联手团建，开始在节目组官博底下讨说法。质疑声铺天盖地，维权的诉求一浪更比一浪高，相关舆论很快就拱上了三四条热搜。
除此之外，一条原创微博，也迅速被顶到了热门：
「打个比方，这件事就好比你勤勤恳恳工作等待升职加薪的时候，却突然空降了老板的亲戚；
「好比你认认真真念书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却遇见了依靠考试作弊和你进了同专业的混子；
「好比你夜以继日准备考试，又不小心撞上了别人家留好的萝卜坑——这种事多吗？多。普遍吗？普遍。但它正确吗？相信在座的各位心里自有判断」
看完这段话，路人网友不禁深深地感到了共情。
——谁还不是个本本分分打工人了？
凭什么要被不遵守规则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一时间群情激愤，网友们很快加入了粉丝的维权行列。
节目组被打得措手不及，连压消息的工夫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先把晋级微博删除，再紧急商量公关方案。
但这种销毁罪证的行为哪能蒙得住吃瓜群众？
不知多少人保留了视频截图证据，去节目组的其他微博里继续维权。
除此之外，三位评委的个人微博，同样有按捺不住的网友前去串门。
「请问季导知道空降的事情么」
「鹿拾真的没拿到三个通过吗？是谁投了反对票呀？」
「该不会是节目组和评委串通好的吧？林知允呢，她不是一直走耿直大女主人设吗，应该不会知情不报吧[微笑]」
「节目组的错不要甩锅给评委哦[心]抱走知允宝贝，知允什么都不知道[心]」
「我相信知允宝贝不会同流合污，不过遇到这种事，是不是出来澄清一下比较好？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工作室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出来干活！」
或许是响应支持者的号召，林知允的工作室很快发布了声明——
「网络上的舆情小室已知晓，接下来将为大家一一解答疑问。首先关于空降：林知允女士对此完全不知情，正在紧急联络节目组求证。
「其次关于投票：林知允女士确实为鹿拾女士投了通过票。所有评委的投票结果皆严格保密，只有负责统计的节目组人员知悉，因此林知允女士并不知道其他两位评委的意见。
「最后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小室将和大家一起关注事件的发展～」
这边的声明发布没多久，季导的个人微博也紧跟着做出了更新。
「导演季勇v：一登微博私信爆了[捂脸]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怀疑我给鹿拾投了反对票，我在节目里对她的欣赏还不够明显吗[哭笑不得]
「认真讲，得知她淘汰以后我才是最惊讶的那个，刚刚还在和同事直呼可惜，多好的苗子啊就这么埋没了[捂脸]但各位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找她合作的[酷]」
大概是没有团队加持的缘故，季导这边的内容明显平易近人了许多。没有滴水不漏的话术，全是发自肺腑的感情。
当然，无论两边的发言风格如何不同。
网友们都不约而同地得出来同一个结论：
「真不错，两位评委全部投了通过，那投反对的人是谁还用猜吗[狗头]」
「@方沐明说你呢，出来走两步？」
「大胆！怎么能艾特@方沐明呢？@方沐明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想把选手赶走未遂，结果反被当众打脸，现在恼羞成怒伺机报复了嘛！凭什么因为没实锤的怀疑就乱艾特@方沐明 ，你说是不是呀@方沐明 」
「笑嘻嘻了，直播的时候看他当众道歉，还以为真的有在反省，谁知道是在这里等着呢[微笑]阴谋论一句：空降名额也是他搞的，大家没意见吧？」
——看完这些言论。
方沐明紧紧咬住下唇，冷峻的面容上青一阵白一阵，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烦躁地在桌面上用力敲击。
“乱套了！”他低低地啐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原本顺风顺水的舆论走向，居然冷不丁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矛头直指他和他的心上人！
纵使平日里斯文寡情的形象塑造得再好，方沐明亦难掩此刻的方寸大乱。
“怎么办方总，另外两位评委都发声明了，如果您这边没有动作，恐怕会被当成是在默认。”秘书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把头埋得很低，不敢直视顶头上司愠怒的眼睛。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摆平！”方沐明拼命压住心底的火气，把高档皮椅用力往后一撤。
旋即站起身，快步走到衣架前，匆忙挑了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纯色外套，让秘书帮忙穿在身上。
整理衣襟的时候，他口中仍不忘吩咐：“赶紧联系最好的公关团队，开价多少都没问题。热搜该撤的撤，声明该发的发，一小时之内必须把事情解决。”
顿了顿，又说：“实在不行，投反对票的事可以适当承认，买水军黑鹿拾的事实需要全力掩盖过去。”
“另外空降的事不是我们做的，绝对不能替别人背锅。”
“啊？”秘书整理衣摆的动作突然一滞，呆愣着抬起头，“原来不是我们做的吗？”
看老板对鹿缨宁一往情深，又和节目组关系不错的样子，还以为是他亲手把空降名额给安排进去的呢。
方沐明：？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种引火烧身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他恨恨地剐了秘书一眼，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事情一旦暴露，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我？”
闻言，秘书赶忙哆哆嗦嗦松开衣摆，向后退了两步，低头认错：“方总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收回眼神，方沐明冷声道：“有这犯傻的工夫，不如赶紧去联系公关。”
“明白。”秘书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办公室。
静谧的空间内。
倏然只剩方沐明一人。
男人程式化地系好袖口，发现西装的衣领被外套拱得翘起，于是又继续将其抚平。
只是与往日慢条斯理的节奏不同。
他手里的动作俨然急促了八分，显露出急不可耐的慌乱。
——方沐明当然不知道是谁把名额添进去的。
只是隐隐约约地怀疑，那人不是非要和鹿拾争口气的赵女士，就是自己的情敌，即鹿缨宁的其他追求者。
倘若是前者，他还可以去添把火，给未来丈母娘留个好印象；但若是后者，他可万万没兴趣给别人做嫁衣。
所以思来想去，方沐明终究选择了进退皆可的方式，发动养好的水军，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于鹿拾的淘汰上。
本以为这样就没人能分出心思，去关注视频里是否有陌生面孔；即使鹿拾本人觉察出问题，一边倒的负面舆论也必然会让她疲于应对。
当一个人连自保都难的时候，哪还能有精力去顾及别人晋不晋级？
按照计划，本该就这样瞒天过海。
然而天空却突然裂开道口子，海水也呼啸着倒灌了过来。
怎会如此？！
方沐明烦躁地咬紧牙关，手腕稍一用力。
吧嗒一声。
衣领处的衬衫纽扣忽然被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掉在地面蹦了两下。
“……”
怎么连颗小小的纽扣都要气他！
方沐明终于按捺不住，拳头重重地锤在了衣架旁边的白墙上。
冷白的肌肤上瞬间烙起一片绯红。
——自打那天在选秀现场，被鹿拾反杀了个措手不及后。
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在脱离他的控制。想把鹿拾赶出赛场的事情是这样，想要泼鹿拾脏水的事情亦是这样。
不知为何，那丫头似乎总有办法化解这些困境。还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把所有飞向她本人的箭矢全部抵挡回去，让它们狠狠插回射箭的人身上，插他们个千疮百孔、虎虎生风。
原本运筹帷幄、所向披靡的天之骄子，竟这般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身上？
还栽了整整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