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鹿拾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
呼救声来自天花板上方。
这栋楼家家户户都是大平层,电梯直接入户,没有对门,没有隔壁邻居。所以这声音,应该来自住在楼上的那户。
但鹿拾转念一想。
当初游识大包大揽,一口气掏钱购入了上下三层楼,以做隔音之用。借给鹿拾暂住的,恰好是最底下那户。
如果没记错,楼上应该就是游识的自住房。
“……”
不详的念头细细碎碎,霎时间如走马灯般闪过。
想也没想。
鹿拾当即转回身,拔腿往楼上奔去。
这处高档小区在建造时,特意采取了比较先进的电梯技术。当电梯无人使用时,轿厢就会自动回落到一层或者中间楼层,以便下次能更快速地运行。
所以趁鹿拾按动密码锁的工夫,电梯已经溜了开去。
甚至不如走楼梯快。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鹿拾条件反射地撞开楼梯间的防火门,连跨数级台阶,马不停蹄地往上赶去。
转眼就到了游识家门前。
“游……”
嗫嚅了半瞬,鹿拾一时间没能想好,是该跟着江白叫游识老板,还是该跟着凯文他们,唤他小游总。
最后还是连名带姓,脱口而出。
“游识,你在家吗?”
来不及温良谦逊,也没时间轻言细语。鹿拾踮起脚尖,用力拍着防盗铁门,轰轰然如擂动战鼓。
如果左邻右舍听见,恐怕早就打电话投诉了。
但这里既没有左邻右舍,防盗门也始终纹丝不动。
根本无人应答。
鹿拾咬住唇,内心越发焦急。
莫名想起和游识初遇时,少年耷拉着脑袋,在车内昏迷不醒的样子。
鹿拾生怕他再遇到此类风险,因此干脆故技重施,攥着牢固的门把手,抬起胳膊,往外一提一卸。
哐啷一声。
整扇防盗门都被她拆了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地握在手里,像斯巴达勇士手里的盾牌。
只不过这盾牌有一个半她那么高。
鹿拾没做多想,随手把防盗门搁到一边,抬腿迈进游识家里。
她头顶上的门框俨然成了残垣断壁,半截连在被拆下来的门扇上,另外半截松松垮垮地垂落着,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曳,吱呀作响。
在这种诡异的伴奏声中。
鹿拾站在门厅内,屏息凝神,用心聆听着屋内的响动。
细微的人声,和窸窸窣窣的水声,隐约从某个房间传来。
……莫非是入室抢劫?
判断过声音的来向,鹿拾垂下眼帘,转而回到楼道里,从防盗门上拆下那接连着的半截门框,紧紧攥进手中,警惕性十足地循着声音前去。
随着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来越深入,鹿拾得知的八卦尝试也愈来愈多。
譬如说。
富豪人家的小孩儿,似乎很容易遭遇抢劫或者绑架之类的恶性事件。
念及此处,鹿拾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将脚步放得很轻。
距离不断缩短。
鹿拾冷静地压制住呼吸,终于摸到了充斥着杂音的房门外。
然后一手抄起那半截门框,另一手使出吃奶的力气,猝不及防地撞开了门——
失重似的惯性突如其来。
鹿拾踉跄了半步,才发现,这个门并没有上锁。
不仅如此。
刚才模糊不清的人声,同时变得十分清晰。
“观众请看,即使我在海里游了一圈,它依然可以正常使用哦……”
“……?”
怎么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鹿拾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只见周围弥漫着氤氲的雾气,白茫茫的,透露出潮湿的意味。
而正对着她,距离不远的白瓷浴缸里。
游识关掉正在往浴缸里倾注热水的水龙头,又伸出修长的胳膊,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按下了静音键。
手机里,直播回放的声音戛然而止。
游识扬起湿漉漉的俊脸,满脸懵逼地看向鹿拾。
四目相对。
“……”
游识喉咙滑动了下,顺着鹿拾的目光,直愣愣地从上往下看去。
然后就看见了,自己浸泡在浴缸中,肌肉线条泾渭分明,近乎一览无余的冷白胴体。
“…………”
瞳!孔!地!震!
“你你你究竟在往哪看啊啊啊啊——!”
很快。
一句比方才的救命声更显凄厉的惊天惨叫。
瞬间响彻了整个小区。
直到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鹿拾才得知,原来游识最开始喊救命,只是因为看见了蟑螂。
“蟑螂它,很可怕吗?”鹿拾眨了眨眼睛,颇为不解。
话音未落,她就抄起那半截门框,冲着地板,转手拍死了一只。
不管怎么看,都比丧尸好对付多了。
“但那可是一窝,一整窝啊!北方人哪见识过这阵仗!”游识不由分说地辩解道。
不知是不是拿回来的快递盒里藏了卵,总之今天晚上,向来干净整洁的房屋内,竟莫名其妙地爬了蟑螂,密密麻麻地四处流窜。
一回想起那个画面,游识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是在洗澡中途发现这个状况的。虽然心里犯恶心,但头发上和身上刚打了泡沫,没法直接往外跑。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洗。
谁料好不容易快洗好了。
鹿拾居然闯进来了!
游识裹着毛茸茸的灰褐色浴袍,转头望向只剩下半截门框,正在呼呼往里灌风的大门口。
“……”
心里忽然好累。
“对不起啊,是我太着急了。”鹿拾低着头,用余光瞥了眼大门,然后心虚地背过手,把手里的半截门框藏到了身后。
“修门的钱,就从我工资里扣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犹如蚊子哼哼。
“算了,不差那几个小钱。”游识不屑地啧了声。
“……反正你也是担心我。”
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极低声音,悄咪儿地嘟囔了句。
随后便拿起搭在沙发上的毛巾,胡乱地擦拭着潮湿的发丝。
事实上,比起防盗门的事。
游识还是更关心,鹿拾究竟看到了多少。
“……”
究竟看到了多少啊!
游识低下头,从浴袍的衣领缝隙里往下一瞅。
脸唰得就红了,滚滚发烫。
但他实在不好意思问。
所以只能故作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
——结果他并没有想出话题来。
寂静的氛围在房间里蔓延。
鹿拾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游识手里的动作渐缓,耳畔只能听见毛巾摩挲发丝的沙沙声,和回荡在门口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