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十六年,大年十四。距离元宵宴,还有最后一天。
清晨的寒气丝丝入扣,钻进檐廊室内的每个角落。东宫主殿的门窗全部紧闭,廊下院中也空无一人,殿内的烛火还冒着颤巍的光亮。
主座上的男子披红色朝服,负手而立,气氛有些莫名的压抑和紧张。
骆闻有些惊喜,“殿下,您真的决定了?”
“骆闻,本殿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与那人的手下保持联系。自母妃去世后,我一直自我圈禁,朝堂各方势力纷纷转向站队,致使东宫如今如覆巢之卵,形势危急。”
骆闻心中听了,亦有悲切。
只听李煜继续说道:“如今东宫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李煜的红色朝服之下包裹着的身躯里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来,令骆闻心潮澎湃。
“殿下,您有此志向,臣必定誓死追随!”骆闻单膝跪地,心中涌现出一股热潮来,“殿下亦不必如此担心,如今东宫境况虽不如从前的,但是那些追随东宫的势力却并未完全消散。”
李煜挑了挑眉,转过身来,有些讶异。他将骆闻从地上扶起来,眼神中有些希冀。
骆闻眼眶微红,“殿下有所不知,当年丁太傅他老人家去世之前,曾单独与属下有过一番长谈。”
骆闻的思绪渐渐地被回忆填满,“当年,太傅临走之际,尤其担心殿下处境。他料想到殿下您会因娴妃娘娘一事而钻牛角尖。于是他与我商量,让我暗中与支持东宫的部下保持联系。”
“所以,我们现在不仅有天机阁?”李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是的。”骆闻神情激动,“虽然这一两年来,有些东宫的老部下见风向不对,纷纷与我们东宫断绝了来往。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感念殿下仁德之心,愿意一直追随。”
“其中,就包括御史台王隽,国子监祭酒龚邈宇。宫廷之外,我们亦有大理寺卿高嘉和以及礼部尚书裴安。”
李煜的心头如平静的湖水中猛地投掷了一块巨石,涌出的波涛将他的整颗心填满。
“骆闻,事态紧急,晚些时分你是否替我与这些人安排一场会面?”
“这有何难?殿下,我们一直在等着你重振旗鼓,匡正朝纲!”
娴妃娘娘在世时,太子于朝堂辅政,一直受到了百官的追崇与爱戴,就连民间百姓,大到文人学子,小到升斗小民,皆对太子殿下赞叹不已。
可后宫之变,演变成皇家之耻,李煜从此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骆闻每每想起此事来,都会替殿下觉得愤懑不甘,还好现在,殿下终于想通了。
骆闻的脚迈出门槛之前,动作顿了顿。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因为商邵柔才...”
李煜往主殿里走了两步,自昨夜之后,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当得知商邵柔有可能会在元宵宴上殒命时,李煜的心中竟有一种世界轰然倒塌之感。他的喉咙似乎被无形的套锁紧紧勒住,无法正常呼吸。
光是想到以后不能再见她明艳生动的脸庞,李煜心里就如刀割一般,泛起强烈的绝望来。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骆闻得到了答案,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涌现些无奈与担忧来。
常言道:美色误国。
殿下夺嫡之路已经是凶险万分了,若是在这过程中还被一个女人左右自己的情绪与决策,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可换句话来讲,若不是那个女人,恐怕现在殿下也不会雄心勃发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通知各部为殿下元宵宴之事竭尽全力。等殿下在元宵宴之后重新展露头脚后,再来考虑商邵柔的问题。
骆闻抬起腿,往门外去,心中有了决定,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要请天机阁再好好调查一下商邵柔的来历。
若她身份存疑,那无论怎样,他都不能让商邵柔留在殿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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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傍晚时分,春儿从殿外回来。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愣怔在原地,“柔...柔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商邵柔在偏殿的正中间坐着,由于天气寒冷,她的身上还裹着一层袄子,桌子旁边放着一壶茶,茶盏里已经连一丝热气也没有了。
商邵柔拉着春儿坐下,拿起茶壶给她倒茶。茶水顺着壶嘴留下来,形成一道蜿蜒的水柱。那水柱的形状冷得向一把弯刀,春儿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双手也不自觉地搅动着袖子的衣料。
商邵柔的眼神波澜不惊,她似往常一般跟她话家常。
“这茶叶可真不错。还记得咱俩一起在西苑时,我们连点像样的茶叶都没有,还得靠玉芝过年的时候心情好,施舍一点儿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