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寒气未能将枝桠上的梅花摧残半分,满排的冰雪之花盛情绽放在宫外绫罗街尽头处的浸溪公馆里。
公馆坐北朝南,明亮幽静。此时正堂之上,有三两着素色长衫,冠璞玉发簪的男子在促膝长谈。
率先开口的,便是这浸溪公馆的主人,国子监祭酒龚邈宇。
“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等到殿下重振旗鼓,匡扶王朝那一天,臣真是死而无憾呐。”龚邈宇神情激动,白须胡子在冷风中颤颤抖动,“殿下,请受臣一拜!”
龚邈宇说着便要跪下来行礼,骆闻和其他几位忙不迭地将他扶住,旁边一男子关切万分,“龚老,你一把年纪了,实在要当心呐。”
说话者,便是当今掌管台谏,整理史册的御史台主事人,王隽。
李煜的手在空气中虚浮了一下,“龚老,您不必多礼。算起来,您还是我的师叔。”
龚邈宇与丁仪师出同门,在洪州共拜在魏夫子门下。后来,丁仪入了宫,做了太子太傅,而龚邈宇则留在了洪州,与当地知县主理各级各类考生科举事宜。
龚邈宇升迁至京城来时,年已过花甲,一身伤病,皇帝感念他的为朝为民的功勋,遂封他为国子监祭酒,入翰林院,掌各部升迁考核之事。
骆闻和王隽两人将龚邈宇扶到椅子上,李煜才将目光转移到王隽身上。据商邵柔所说,即将到来的元宵宴会上,是王隽不惜撞柱死谏,才令父皇收回了将太子废黜的口令。
眼前的这位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但是脸上已经露出一股沧桑的疲态来,他的颧骨上方,靠近太阳穴的位置,已经能够清晰看到些许细纹。
他的穿着十分朴素,一身灰色的长衫,里面裹着白毛的狐裘,领口和袖口翻出来的部分微微泛黄,看得出来那一身袄子穿了好几年。
见李煜打量他,王隽心中噙着些激动和敬意,眼里泛出晶亮的光芒来,与他沧桑的脸格格不入。
骆闻往周围瞧了一圈,“怎么不见高大人和裴大人?”
王隽摆了摆手,解释道:“新年之际,按照惯例圣上会在新年之际对当年的一些牢狱犯人进行不同程度的减刑赦免,所以刑狱之事堆杂众多。至于裴大人,也是因为礼部事物繁多而抽不开身。 ”
王隽向主座上的李煜李煜作揖行礼,“不过殿下放心,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找他们二人一趟,告知今日之事。”
......
夕阳的余光将花影印在窗柩上,越拖越长。正堂上的几个人时而凝眉深蹙,时而又仰天激愤,恨不得拍掌叫好。
一场酣畅淋漓的交谈之后,堂上的几人皆有一种松快之感,眸中的抑郁阴霾仿佛顷刻间荡然无存。
饶是龚邈宇花甲高龄,此刻也不禁涕泗横流,大有即将放开拳脚,大展宏图的激动兴奋。
王隽是个心思缜密,容易操心的人。所以岁月才会在年纪尚轻的他脸上留下道道皱纹。
他垂着头,眼睛里有隐隐的担忧。李煜见状,即时开导:“王隽,你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一时间,堂上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王隽搓了搓袖子,才迟疑说道:“殿下,我们的计划中还有一些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见李煜的眸子还在直直地盯着他,他半晌才继续说道:“比如说,您宫中的那位侍女。”
大家都知道,那是在指商邵柔。
王隽明显地感觉到了李煜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既然话说出口了,他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的来历是否清楚,还有待商榷。且她作为我们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万一出错,我们将万劫不复。”
关于这位侍女,王隽在御史台亦有所耳闻。有时在宫廷之中碰到骆闻,他们二人也会攀谈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