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的旨意是三天后赐下来的,罪名是巫蛊。
萧景丛为免节外生枝,废后的诏书甚至都没有昭告天下,就草草命门下中书两省和礼部做了准备。京中势力已尽在萧景丛手中,傅云姝心里盘算着,眼下哥哥和阿骊想必还不知道京中变故。
不知道也好,省得还要为她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顾家族死活的人,与朝廷拼个你死我活。
傅云姝觉得萧景丛这招棋下的极妙,先以巫蛊之罪毁了她的贤名,再让她自尽,坐实她畏罪自戕的意图。人死如灯灭,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阿宝这几日里沉默了许多,只低头默默做事,闲暇时陪在傅云姝身边,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唯一的乐趣就是和殿门前的守卫呛上几句。她不知道傅云姝要自尽的计划,只以为是暂时搬到行宫小住,还满心欢喜的盼望着傅明靖回来,为傅云姝撑腰做主。
挪宫定在了明日。所谓挪宫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这是萧景丛为傅云姝定下的死期。
“阿宝,你出趟宫如何?明日咱们就要搬去蜀地行宫了,可我实在是想念东市甜水巷的糕点,这次一走只怕许久都吃不上了。”傅云姝一手托腮倚靠在榻上,看着阿宝还在收拾行李,轻轻开口。
阿宝停下手中的活,有些疑虑,“我倒是愿意去为姑娘买,就是不知道门口那几只看家护院的狗能不能放我出去。”
废后旨意下来的当日,萧景丛便命他的亲卫围了这里,以防凤阳宫的人向外通风报信。傅云姝觉得他多此一举,她若真有此心,谁也拦不住她。
傅云姝宽慰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昨夜都打点好了,凤阳宫的守卫不会拦你。出了凤阳宫走西直门,今日当差的守卫是魏尚,他从前在傅家军中做事,你说我身边的侍女,他必不会为难你。”
阿宝点点头,她瞧着自家姑娘今日心情极好,她自是不愿扫她的兴致,取了宫牌与散碎银子就要出门。
傅云姝拦住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亲手将荷包系在阿宝腰间。又温柔地抬手理了理阿宝额间的碎发,和褶皱的衣衫。
阿宝低头瞅了瞅腰间的荷包,又用手颠了颠,轻飘飘的,荷包里装的不是碎银子,倒像是银票。
阿宝笑了,觉得傅云姝有些小题大做,“姑娘,不过是买几样糕点,几两碎银子就够了,用不着拿银票的。”
傅云姝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难得出门便多买一些。对了,天府楼的桂花糕和五味斋的酥饼你可不要忘了买。”
阿宝蹙了蹙眉,天府楼和五味斋在甜水巷的一南一北,这一来一去回宫只怕是要到傍晚了。她总觉得姑娘今天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宫门,阿宝心里盘算着自己要走的快些,早些回宫,不跟在傅云姝身边,她这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
傅云姝估摸着时间,阿宝应已经出了宫。魏尚虽官职低微,为人却忠厚老实,想必会把这差事办的极好。
筹划好了一切,傅云姝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俯身将床下的樟木箱子拖出来。箱子里都是一些在她幼时在定北王府的旧物,入宫之后并不顺遂,她便将东西放置在床下,免得睹物思人,总去想从前的事。
可大限将至,她真的很想再摸一摸那些老物件,尤其是慧济送她的那个紫薇罗盘。镀金的雕花铜盒被压在箱底,盒面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傅云姝打湿帕子细致的将它擦干净,才小心翼翼的打开。
罗盘是黄花梨木做的,看上去有些年头,是个古董。罗盘上的文字也不是汉文,而是已经绝迹的羌族文字。大齐开国之前,羌族就已经被西夏灭族,而傅云姝手中的这块罗盘造型别致,材质也是上好的梨花木,所以这绝不是羌族百姓手中应有的物件,而是出自羌族王室。
傅云姝思绪飘散想到那位故人,慧济这和尚真是个妖僧。想她傅云姝也算是阅人无数,唯有慧济,她从未看透过。
用紫薇罗盘算命理命格还是慧济教她的,也许是傅云姝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她学的极快,算的也极准,军中的将士都笑称她为神婆。
唯一一次众人说她算的不准,便是在白桦谷之战前夕,她为自己算了一次。按照罗盘的卦象指示她会在双十年华死于火命,而白桦谷那一战她刚满二十岁。
为免军心动荡,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傅家军的几个高级统帅,尽管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却也还都是强撑着精神上了战场。
直到白桦谷之战凭空而来的一场大雨解了傅家军之困,大齐最终大获全胜,傅云姝于战前算卦一事才在军中传开。将士们都调侃她这神婆不准了,毕竟医者尚不医己,算卦者又哪有算自己的道理?
所有人都因大胜西夏而欢呼,只有傅云姝一人强颜欢笑。她用紫薇罗盘算卦从未失手过,命簿之上她就应该葬身火海,而大齐也应在此战过后被迫向西夏求和。
唯一的变数就是她借慧济的修行,于冥王像前献祭,强行改变了她的命格,这才得来那场瓢泼大雨。而逆天改命的代价,就是她向冥王献祭了她此生的后嗣承继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