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负手在庭院内来回踱步,傅云姝复又躺回摇椅上,听刘伯回忆他眼中的沈骊。
“我是土生土长的西洲人,自年轻时就跟着老侯爷在西洲军中做事,后来老侯爷为国捐躯,我的主子就变成了老侯爷的独子,也就是现在的侯爷。”
刘伯仰头望着天,一双浑浊的眼睛在说起旧事的时候陡然生出几分光亮。
“小主子幼时养在京中,并不常回西洲故土,他刚回军中执掌军印的时候,我还怕他学了京中纨绔子弟的做派,辜负了他老子的期望。”刘伯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傅云姝听着不免有些骄傲,沈骊自幼时便与她和兄长玩在一处,后又在章老太师府上求学,学的是守护天下的为臣之道,怎会生出骄矜的性子。
“后来,听说是小主子幼时极为要好的姐姐即将出嫁,他作为娘家人回京送嫁,再回来时便颓废消磨了一阵。”
傅云姝呆愣住,送嫁?是给她送嫁那次吗?
刘伯讲得累了,咽下一口茶,接着道:“不过也只是萎靡了一阵,就恢复了往日的常态。招兵买马,设立学堂,以诚待下,重整沈家军的士气。西洲那时的壮丽景象竟比老侯爷在世时,还要安定几分。”
“那时的小主子真是好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多少名门贵女的父母争着抢着上门为自己的女儿提亲,但小主子竟一个都没看上。”刘伯忆到动情处,眼角滑过几滴泪,“可惜后来……”
刘伯说到此处便沉默不语起来,傅云姝急忙问道:“可惜后来什么?”
刘伯压了压内心低沉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复又说道:“后来,他那位姐姐突然去世,小主子就变了。”
“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实情,但也能猜到小主子心里是窝着火,存了恨意的。他要为他那位姐姐报仇,所以他率亲信回京,又扎根京城。一步一步从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将,变成一个权倾朝野,拥兵自重,掌朝廷生杀大权的宁宣侯。”
傅云姝喉头哽住,艰难问道:“所以他为了报仇,变成了百姓口中一手遮天,权倾天下的奸臣?”
“外面的人都是不知真相的胡说八道!”刘伯高声喝道,“说他是奸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主子掌权后可有做过一件祸国殃民的事?”
“相比之下,这几年边关能从无战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还不都是主子的功劳!皇帝老儿一心求仙问道,若没有主子撑着大齐基业,大齐早就完了!”刘伯说得脸色涨红,胸腔也剧烈地起伏起来。
傅云姝急忙拍着刘伯的背,帮他顺下这口气。
所以,阿骊舍弃了西洲的自由,回到京城皇权的中心,做这人人得以口诛笔伐的奸臣,就是为了给她报这个仇吗?
可他并没有毁了这大齐江山,他要如何报这个仇?
傅云姝摇摇头。不,她不需要阿骊为她报这个仇,她不想阿骊为了过往的恩怨,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她要阿骊走回正途,走回他本该走的康庄大道。做一个爱国爱民的西洲将军,然后娶妻生子,事事顺遂,圆满的走完这一生。
傅云姝腾地站起,这才是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意义。
刘伯见傅云姝满脸斗志一反常态,蹙眉狐疑道:“你这丫头又抽什么风?”
傅云姝不顾形象地咬下一口苹果,嚼的嘎嘣脆,“我觉得刘伯您方才说的特别有道理,舒玉受教了!”
刘伯脸上犹疑的神色更深,“我说什么了,就特别有道理?”
“你说侯爷仁慈心善,咱们不能糟践了他的这份善良!”
沈骊心善,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在汴京城的尔虞我诈中越陷越深。
刘伯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是见这丫头来了马厩后总是懒懒散散的,必是因为被主子罚了心中不服气。这才和她说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想激一激这丫头的斗志,年轻人这样蹉跎时光可不好。
“所以以后你就跟着老头子我好好学养马,你可别小瞧了养马,养马也是个技术活……”刘伯絮絮叨叨,语重心长地劝着。
“不,刘伯,养马帮不了侯爷太多。”傅云姝随手将吃剩的苹果核递到追风嘴边,顺着马背,笑眯眯地哄着追风吃下。
“那你打算干什么?”刘伯不解道。
傅云姝见追风顺从地吃下,眼中笑意更深,语气上扬得意道:“当然是重新回到侯爷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啊!”
刘伯轻哼一声,“你这丫头片子,还挺会异想天开,主子都给你丢到我这老头子这了,你还能怎么回去?”
傅云姝抬手指了指墙外的喧嚣,故作神秘,“这不是老天送上门来的机会,供我在侯爷面前表现吗?”
说完又摸了摸追风的背,讨好道:“追风,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啊?”
马厩靠近侯府西侧角门,这几日门口总是乱哄哄的。听府内负责采买的小厮说,是沈骊生辰将至,不少朝廷显贵借着生辰这股东风来给沈骊送礼,以此拉进与宁宣侯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