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姝牵着追风从宁宣侯府西侧角门出来,顺着人流悠悠往正门走去。饶是心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见到门口的荒唐景象,傅云姝还是差点惊掉下巴。
若不是头上顶着“宁宣侯府”四字的御赐牌匾,她还以为车水马龙的繁华巷口,何时开了个民间戏曲班子。
宁宣侯府门前日日歌舞升平,进献的伶人技艺高雅,美人衣衫半解,香艳无比,唱起来倒比寻常戏曲班子的节目还要精彩几分。附近的街坊百姓农闲时,都拖家带口的来这高门侯府前凑个热闹。
人群中几个叔伯辈的男子,以为傅云姝也是一同来凑热闹的,见她是个瘦弱的姑娘家,还体贴地拨开人流推她去前面看。
傅云姝扭头对着叔伯们报以感激一笑,笑容中还带着几分歉疚。
她可不是来凑热闹的,她是来毁了这热闹的。
傅云姝牵着马大喇喇地混迹在人群里,倒也不突兀。老百姓们都被眼前的奏乐歌舞吸引住目光,任谁也没有注意到傅云姝和她身边的追风。
傅云姝蹙眉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可都小心点,我这可是宁宣侯的马,烈得很,踢伤了谁可就不好了!”
正说着,傅云姝偷偷伸出手拍了拍马背,追风极其配合的仰头嘶鸣了一声,马蹄不安的来回踢踏着。傅云姝面上佯装惊恐,一副牵不住缰绳的样子。
围观的人虽一脸狐疑,可还是被这阵仗吓得退后了好几步。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马好像是沈侯爷的追风!”
“追风怎么了?不就是一马吗?有什么惊奇?”仍有人不信邪地问道。
“那可是沈侯爷的坐骑,在战场上和西夏人厮杀过的战马啊!那马都见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景象,你们可见过?你们见过最骇人的场面,只怕就是过年家里杀猪了吧!”
傅云姝满意地笑了。有人识货就好,最怕的就是明晃晃摆在你眼前了,你还不认识。
人群里一阵哄笑与嗔骂声,可玩笑归玩笑,当傅云姝牵着马往中间走去时,百姓们还是下意识的向后避开。
“请问你们管事的是哪一位?”傅云姝言笑晏晏。
抚琴吟曲的美人们都怯怯的不敢说话,一双双含情美目,眼梢上挑,犹疑的向后看去。傅云姝眯着眸子,顺着视线望去,见三四位身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下了马车,从巷尾快步走来。
想必这就是几位管事的了。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起初几位管事的见傅云姝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丫头片子,本也没当回事。但见她手中所牵着的马儿确是沈侯爷的追风无疑,便当傅云姝是沈骊身边的亲信,举止神态也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傅云姝笑着摆摆手,“吩咐不敢当,只是看几位管事面善,不忍心让你们好心办坏事,走了歪路,再搭上性命就不值当了。”
几位管事的两两对望,面面相觑。
一位心直口快的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问道:“我们几个都是些蠢笨的,还请姑娘明示。”
傅云姝摇头晃脑直叹息,在管事的再三恳求下才故作为难道:“敢问几位可是代主人家来送礼的?”
“这是自然,侯爷生辰在即,我们都有心孝敬,早早的便搜罗来这些稀奇玩意,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傅云姝一脸惋惜蹙眉道:“各位的主家来给侯爷送生辰贺礼,自是想借着送礼之名与宁宣侯结交,这本是好意,可惜……”
傅云姝撩起眼皮,见各位听得入迷,故意欲言又止,卖了个关子。
“可惜什么?”果然有人按捺不住,连连催促,“但请姑娘直言不讳,我等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恩情。”
“可惜你们送的这礼不对收礼人的心意,只怕不但不能与宁宣侯府结交,还会落得个适得其反的下场。”
傅云姝的三两句话,生生把他们唬住了。与宁宣侯府结交,却落得个适得其反的下场,那不就是与沈侯爷为敌,最后丢官丢命吗?
可也有脑子活络的,对傅云姝的话半信半疑。
“可姑娘,我们送的不外乎是些金银珠宝与美人姬妾,不知道是哪里不合侯爷心意啊?”
傅云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向他们招招手,附在他们耳边,低声耳语起来。
傅云姝的话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震撼,几位七尺男儿顿时浑身僵住,脸色惨白。
仍有那不死心的颤颤巍巍发问:“不若我们将美人带走,金银珠宝还是留下吧。”
傅云姝板着脸严肃道:“那你这不是打侯爷的脸吗,金银留下美人带走,有心人一猜就能猜出其中的门道。这事本就是宁宣侯府的秘辛,难道你们想让侯爷知道你们早都知晓了他的秘密?”
众人见傅云姝神色真挚,话语间不似作假,便都对她方才所说的话信以为真,忙作揖道谢。
沈骊带着宋清砚和贺均匆匆来到府门前时,正见到傅云姝笑意盈盈的同众人道别。而那些围困宁宣侯府三日之久,誓要等个海枯石烂的小厮与美人,早已带着几大箱金银珠宝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而所谓的扬长而去,其实更像是受惊后的四散逃窜
“宁宣侯府果真出奇才啊!”宋清砚抬袖挥了挥马车驶去带来的烟尘,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忍不住啧啧赞叹道。
沈骊半眯着眸子,台阶下那个清瘦的女人,此时嘴角正噙着狡黠的笑,眼中透着得意的光,像是一只斗胜后等待表扬的狐狸。
沈骊轻哼一声,不做任何停留,拂袖而去。
傅云姝见状,匆忙将追风的缰绳塞给还呆愣在府门前的贺均,又挤开宋清砚,亦步亦趋地跟着沈骊往东院走。
沈骊步子迈的大,走的也极快,傅云姝提着裙摆小跑着才能将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