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圆石桌,母亲端坐于商时序对面,桌上摆着精致的清茶糕点。
不知怎的,她神倦肢惰,索性趴在凉亭摇椅上假寐。
随后母亲喊醒了她,桌子上的茶品都变成了一张张画像,“序儿,你挑挑,看中了哪家公子?”
原来是要择婿。
商时序将桌面上的画像举起来瞧,心中却早有人选。
当为温润尔雅的柳南絮,寒门家室却十八中举,惊才绝艳,前途无量。
商时序把柳南絮的画像递给母亲,然而下一秒,身边的场景变换,黑云翻墨压抑着屋檐天际,她浑身打颤缩跪在柳南絮卧房门边,屋内传出男女欢合的声音。
家门被封,族人被诛,她不知该往何处去。庆贺新年的爆竹在雪夜里炸响,万家灯火通明,没有一盏属于她。
商时序猛地惊醒,身边的婢女拿着纸扇为她扇风,桌子上仍是茶点,青天白日,亭外秋阳炎炎,祥和安静。
“小姐,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又做噩梦了吗?”清樱弯腰轻轻拍哄她的后背,温声细语。
商时序面上一凉,母亲江舒雅手里拿着蝉丝绢替她拂去细汗,乐呵呵地哄着:“序儿做噩梦了?别怕,娘替你把梦鬼骂走。”
亭子外头烈日明亮,灼热的气流和扇子凉风吹到脸上,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的。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梦到家破人亡还是巧合吗?
清楚逼真的梦境像是在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商时序耳颊边压出衣料的红痕,江舒雅手法温柔替她揉去压痕,母亲的慈爱让她红了眼眶。
梦中母亲担心她,劳累过度染上风寒,死前都不能瞑目。这是疼她爱她的家人,商家到底有何对不起柳南絮的地方,竟那样对待她的家人。
她面容娇美,眼尾坠一颗颗清泪,如鲛珠般滚落脸颊,又受噩梦吓白了脸,娇娇柔柔,未愁惹人怜。
“序儿怎么哭了?打死它打死它!竟然敢吓我们的序儿。”
商时序看着母亲洋装愤怒拍打桌面的样子,不由得被逗笑了,她又哭又笑,好不滑稽。
“母亲,序儿没事,只是一时被梦里的恶鬼吓到了。”
江舒雅拿她打趣道:“娇气,我们序儿那么娇气,以后哪家公子能受得了,日理万机还天天哄你开心。但是呢,序儿值得这样被对待。”
“来,选选,选个好郎君,娘给你把把关,看看能不能把序儿宠坏了。”江舒雅招手让婢女撤下茶点,换上了一副副水墨画像,“序儿,你挑挑,看中了哪家公子?”
就是这句:序儿,你挑挑,看中了哪家公子……
现实与梦境重合,无差一二,商时序头皮瞬间发麻,她喉间微堵,愣着说不出话来。
“序儿,你如意郎君可有人选?”
母亲的脸在面前放大,商时序一激灵,脱口而出,“裴惊辞。”
她想到了裴惊辞,于梦中,她这个讨厌的竹马后来战功显赫,力排非议替她撑腰,更替她为商府翻案,洗刷冤屈,还父亲一个清白。
清樱露出诧异的神色,她天天跟在商时序身后,别人不知道,但她明白,她家小姐有位意中郎,那便是年少成名的柳南絮,有一个死对头,就是整天不干正事的竹马裴惊辞。
裴惊辞桀骜不驯,虽为名将贵子却玩物丧志,庸碌无为。加上听到一些传闻,江舒雅面色迟疑,试探地道:“序儿喜欢他?可以跟母亲说说,为何选择他吗?”
“娘不是常说男婚女嫁要门当户对吗?”商时序垂下眼睫,碰向桌面上的人物画像,随口胡茬,“裴惊辞乃安平侯老夫人的亲外甥,又是正一品裴大将军的嫡长子,玄都多少姑娘想高攀?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恰巧与他是青梅竹马,嫁他知根知底,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梦里,她最后也是嫁予裴惊辞,与其重复悲剧,不如改弦易辙,她一开始就嫁,或许还能够避免商府悲惨的结局。
江舒雅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女儿,哪能没察觉到不对劲,心中感叹自家女儿仿佛一夜长大,懂得掩藏自己的少女心事了。
她点了一下商时序的头,拿眼睃她道:“你啊你,不必为你爹爹官途着想,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前程还得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不成?你爹爹考举当官是为家人过得平稳安顺,不要本末倒置了。何况,你爹与你娘我就你一个闺女,舍不得你以后吃半点苦。”
所以她心属柳南絮,非要嫁给他,父亲商承义便在官场上处处照顾,赏识提携,可最后换来的是柳南絮以仇报恩。
“序儿知道。”
正知道家人爱她,才让她满心愧疚不已。
商时序放在石桌面下的右手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肉里。
都还活着,都没发生。
“墙上翻来的人不是裴少爷吗?他又来了。”
众人闻着清樱的指向看去,只见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利索地跳下三米墙头。
他身形高大强壮,三两步走到凉亭石凳坐下,问了江舒雅一声午好,自行倒茶仰灌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