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继续道:“不知是结了什么仇,竟被挖眼割舌,千刀万剐,身上没一块好肉,眼珠子都找不到。还被倒吊在房梁上,慢慢放干了血死的。据说是今早地上的血流到了邻居家门口,才被发现的。”
沈归荑听他描述,露出惊恐的表情,“盛世太平年,竟还有如此残忍可怕的行径,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我也不知是何人,掌柜云游四方,与恶鬼打交道,想必胆量应该很大,那听到这种事,也会受到惊吓吗?”他的语气十分诚恳,一脸求知好问的表情。
“你们皆怕鬼怪,觉得鬼怪可怖至极。可你们人才是最可怕的,贪婪,虚妄,欺骗,掠夺。为了私欲,可对同类进行残忍杀害,挖眼剖心,凌迟,车裂,腰斩,俱五刑……这些残忍行径,鬼可做不来,故我不怕鬼,怕的是人。”
沈归荑胡乱诌,反正江言又不知晓真伪,实际恶鬼的行径有过之无不及。
江言听闻后,若有所思的点头,“掌柜说得不道理,人心确实复杂且可怕……”但是总觉得何处不对劲。说不上来,便作揖后转身离去。
一会儿后突然顿悟,掌柜说的是:你们人。待江言扭头看向铺子时,沈归荑正好进去。
沈归荑目送他离去后,转身进铺子,看到仍旧站在原地的长缨。
“怎么了?”
长缨闻言抬头,若有所思道:“昨日我去收伞,确实看到他们二人被倒挂在房梁上。双目垂落,但并未遗失。”
长缨去场村时,曹御已经动完手,被白伞反噬。
手握白伞为利器者,一旦松手,便会立马被白伞吞噬。
“那附近可有野狗?”兴许是被野狗叼走?
长缨摇头,“未听闻犬吠。”
沈归荑眯着眼看铺子门口悬挂的黑色油伞,油伞并未有异常,悠悠道:“难道说,昨夜百婴王的鬼差在场村?”
长幽州,是整个南靖国除天子脚下的统城外,最为繁华的都市。
官署星罗棋布,庙宇巍峨耸立,半城官殿楼阁,满目苍翠繁华。
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间,怪异的油纸伞店开张二月有余。
二月间,却并未卖出一把伞。
起先百姓颇觉怪异,既不真心卖伞,又是以何为生?
当真卖给鬼?
有人知晓那日江言与怪异美人掌柜促膝长谈,便百般从江言嘴里套话,心思单纯的江言在同窗的灌酒,理智沦陷后坦诚吐露。
怪异的油纸伞店,娇弱女掌柜,竟是靠捉鬼为生!
这消息裹挟着风,瞬间传遍整座城,众人皆难以置信。
一个看似娇滴滴的弱女子,竟然是云游江湖画符念咒的女道士?简直匪夷所思。
整座长幽州的百姓,都对她议论纷纷。铺子门前路过的人,总要悄声和友人道:“这便是那个油纸伞店,掌柜会捉鬼。”
“当真,这掌柜竟有如此能耐?分明看起来,我一掌便能给她扇到城墙门上去。倒是容貌过人,要是能讨来做媳妇,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相视并猥琐一笑。
沈归荑每每听到,都是嗤笑一声,自不量力的小蝼蚁。
但也因此颇感后悔,起初便不该装柔弱温顺,这下想要整个城的人相信她会捉鬼,还得费些心力。
为让众人相信,她差使几个小鬼进刘员外府,几个夜后,这刘员外府上下众人便寒毛直竖,夜夜不敢眠。
那些无神论者,在此刻都惊恐万分。
在找到她之前,员外先是求医问药,再是其熟知的山中道士做法。着实无果,百般无奈,病急乱投医,刘员外找到沈归荑。
她只是给了他一张符咒,刘员外半信半疑带回府上。当夜,府上便寂静万般,那些诡异的情形便就此消失,好似府上闹鬼是众人做的梦般。
百姓皆看在眼里,半信半疑的人,在此刻坚信。丝毫不信的人,在此刻动摇。
刚安稳十来日,员外府上又开始在深夜出现鬼哭狼嚎,物件莫名移位,恍惚出现人影。
刘员外无法,又前往伞铺寻她。沈归荑温柔一笑:“员外可是沾染了什么,怎遇到如此难缠小鬼?”
刘员外左思右想也得不到答案,便恳请沈归荑前往府上一探究竟。
她依旧是莞尔一笑,不直言拒绝,但就是不上府。
许是银子不够,刘员外便差人一箱一箱真金白银往铺子里抬,众人瞠目结舌。
在刘员外第三次前往铺子后,沈归荑终于松口,在铺子的桌上点了一炷香,而后与他一起前往府上。
在他们进府后,门口不知不觉就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对此事的好奇程度,堪比当初将军祝衡冷言拒绝位高权重并倾国倾城的丞相之女示爱这事。
待沈归荑出府时,见到外头的人群,未高冷离去,而是浅浅一笑,仍旧是那副温顺纯良的娇弱模样,向众人颔首示意后上了马车。
待她回到铺子时,那炷香,正好燃尽。
太平日久,人物繁阜,人烟浩闹。
沈归荑的铺子不知不觉开了三月有余,伞虽未卖出一把,但铺子每日都在按时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