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如往常。长缨早早去开门,待到午间,沈归荑再不疾不徐过去。刚走到铺子门口,便看到远处的官兵在赶小摊贩,听到官兵道:“快些滚,将军马上归城了,莫要脏了这道。”
这条道走到头,便是将军府。
‘将军’二字使她驻足,想多听两句,奈何官兵不再继续。
她朝着铺子里的长缨说道:“长缨,你去打听打听,听闻祝衡要归城了。”
浮云飘渺,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住,敛了半数暑气。
祝衡将于今日归城。
据说他携三千精锐骑兵,日行二百里地突袭驻营阳岭的西蜀守军,随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携带五百人突袭西蜀守军赫赫有名的骥厉可汗的总部定襄。
今日的长幽州明显与往日不同,整座城洋溢着雀跃,兴奋。
铺子里间,沈归荑倚坐在紫檀圈椅,手拿团扇轻轻扇动,鬓角的碎发随之晃动:“长缨,我们来此处多久了?”
人间的年月日,如何记的,她算不明白。
长缨默了下,“三月有余。”
三月是长还是短?她不知,但她觉得等待是漫长的。
“祝衡啊,祝衡,你可算回来了,可叫我好等。”沈归荑自言自语般,盯着地上出神。
“殿下,那可否依照计划行事?”
里间的寂静,像是一切生灵沉入远古洪荒之中。
许久后,听见一道如涓涓泉水般美妙的声音响起:“自然。”
不知是谁在外头大喊:“将军归城了!”
二人皆耳目不同凡人,自然听见。沈归荑不疾不徐起身,“走,去瞧瞧。这人心所向,众人爱戴的祝衡长什么样。”
两人走出里间,便能看到街道两侧人满为患,万人空巷的景象。
她拿着团扇,站在铺子门槛处,杏眼望着来处,视线便直接迅速掠过熙熙攘攘的众人,拐几个弯,直达城门处,城门巍峨耸立。
起先和煦的微风已逝,随之替代的是猛烈的西风,浮过湖面,湖边的树枝摩擦,抖动着。卷过黄沙,黄沙便随着西风旋转,飞驰。掠向城池,直戳云霄的旌节,傲气十足。
旌节上的旗帜是“旌”的图形,是由八节盖状的物体连缀而成,每节都带有穗状的装饰物,最下边一节有两根飘带,飘带在风中飞扬而跋扈。
西风绵延几里地外,能听见细碎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大军浩浩荡荡。
随着健壮有力的马蹄往上看,便能瞧见为首的男子一袭银白色铁衣甲胄,乌发一丝不乱的束在头顶,未带头盔。
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深不见底的眼如同潭水般将人淹没窒息。神态自然,沉稳平静。
单是这一眼,便能想象他从尸山血海修罗场中杀出来的模样。
城门的号角声开始吹响,只见沉重且巨大的城门发出低鸣声缓缓打开,不知是谁中气十足的喊道:“恭贺将军凯旋而归。”
将军鲜衣怒马,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便悄然将马匹速度放慢。
百姓夹道欢迎,“恭贺将军凯旋而归!”这句话一遍接一遍。
沈归荑端庄大方站立在铺子门口,眉目清扬,淡笑而不语,尽显温润娇柔。
祝衡的马在此时更是放慢脚步,路过这油纸伞铺子时,冷峻的脸上,眉头微瞥。
再是将视线放在门口站着的女子,身着淡紫色阮烟罗,衣摆绣着大朵浅白色牡丹,清丽脱俗,身形纤细,不盈一握。
沈归荑不惧他,大大方方迎上他的打量。一双眸子清净明澈,嫣然含笑,晕生双颊。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周遭的欢呼声,马蹄声在此刻似乎皆化为乌有。整个世界只剩下乌黑一片,万般寂静,像是回到远古荒芜时,世间万物皆沉沦,而仅仅有的,是他们二人。
两人的眼神就这么短兵相接,隔空对视。无言之间又像该有千言万语。
一会儿后,周遭的嘈杂声渐渐浮现,祝衡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注视前方,眼底闪过的不明情绪。
待他的背影越发远,直到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转身走进里间。
懒懒散散坐下后,拿起茶壶倒茶,她轻轻哼着不知哪儿听来的曲儿。
长缨笑道:“殿下今日心情不错。”
沈归荑将茶杯凑到鼻边闻了闻,挑眉,“自然。”
即将开幕的这场好戏的主人公归来了,她自然是开心。
而另一头的祝衡到了府邸门口,下了马后大步向前,“长幽州何时开了间油纸伞店?”
身侧的管家章绍元道:“回将军,三月前。”
“那掌柜是谁,竟敢在旱地长幽州开伞铺,好大的胆子。”
“是个女子,自称是云游江湖的捉鬼道士,名为沈归荑。还有传闻说她的油纸伞,只卖给恶鬼。”章绍元要跟上祝衡的步伐有些吃力,回话时略带喘气。
“又是在长幽州卖油纸伞,且只卖给恶鬼,又是会捉鬼的道士?自相矛盾,简直荒谬,荒唐!去好好查一查她的底。”祝衡想到方才那长相过目难忘的女子,捉鬼道士?他倒要看看,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