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戌时,暮色金光洒在庭院内的梨花树上。
下人按照石浚淞的要求,将坛场朝着第一缕暮色金光洒下的方向摆好。案桌上摆着道教老祖画像案桌两侧有红台烛一对,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令牌,木鱼,黄表纸,香用五升米斗盛满米并在米中插上镇妖剑,令旗、惠光铁叉等法器。
摆好后,便清退所有人。丫鬟,家丁无法敛住自己的好奇欲,一步三回头。
祝衡本准备离去,被石浚淞叫住,故现场只剩下他们二人。
“殿下,快看,开始了。”坐在房檐上的长缨的语气带着些雀跃。
她们主仆二人在鬼界这么百年,对于人间捉鬼道士的传闻听了又听,此番到人间,虽见过几个自称会捉鬼的道士,但一细探,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这次的天师,祝衡千里迢迢请来的人,想必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二人皆满心好奇,早早便到了将军府候着。
“差点忘了,我也是捉鬼道士,得仔细观摩学习。不然,以后怎么为祝衡驱鬼收妖。”沈归荑认真学着他的手势,耳朵仔细听他念的咒,他念一句,她学一句。
这话说得跟真的似的,长缨险些笑出声。
而后,两人没再言语,将注意力投向院子里。
只见石浚淞法阵结起来后,沈归荑的那些小鬼便逐渐感到不适。纷纷停滞原地,不再胡乱窜。
沈归荑见状,停止动作,神情也凝住,细细观察下方。
石浚淞低声念咒:“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破灭!”
沈归荑听不明白,但看小鬼的模样,一个个按着头,痛苦不堪,甚至嚎叫起来,想必这咒语对鬼而言是奏效的。
她眯着眼睛看着石浚淞的动作,白皙纤长的手掌向上一摊开,一把纯黑色鬼骨伞显露。她握住镶金伞柄处,鬼骨便自动撑开。
伞面一撑开,小鬼们像是寻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往房檐去。等小鬼皆回到伞中后,她收回伞,袖子一甩,一阵气浪扫过梨花树,树枝抖动不已,枝叶,花瓣纷纷飞舞落地。
气浪直冲坛场,石浚淞防不胜防,重重倒在地上。
见状,她沉着脸道:“回吧。”
主仆二人瞬间没了影。
在祝衡的视野中,他看到鬼魂们纷纷痛苦不堪时,面上虽无表情,但眼底喜色一闪而过。而后小鬼们皆往屋檐的方向去后,便没了影。
正疑惑时,再回过头,便看见石浚淞像是被人重伤般,猛一下倒在地上。
可是,他分明什么都没见到。
祝衡连忙上前,这气浪打在他的胸膛,虽未吐血,但险些窒息。
用力呼吸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喉咙一阵铁锈的味道冲出。
缓了半晌,他慢慢道:“方才贫道在念咒施法时,正要收了这些小鬼,突然感觉到周遭有一股强力阻拦。贫道道行有限,无法察觉是何方妖孽在此作怪。”
眼下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祝衡连忙阻止他继续说话,“天师莫要言语了,眼下不知伤在何处,莫要伤上加伤。”
十里清风,一川明月。
沈归荑这厢回到府邸,将伞放到圆桌上,只见一缕白色烟雾缓缓从伞口出来,而后显出人性。
“叩见殿下。”
沈归荑问道:“欲敛,可有小鬼被伤到?”
欲敛是沈归荑养的魑魅之首,“在场的小鬼有十五个左右,受伤的有六七个,伤势皆不重。”
沈归荑‘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这群小鬼十分难养,需生前无欲无念之人,并死后的魂足够纯净,而后在人间日光最强烈之时,顶着灼烧一炷香。
扛住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便可成为魑魅鬼。
鬼界本就是漫天暗色,毫不见光的阴暗之地。成了鬼,便只能呆在鬼界。若是强行走到人间的日光下,便会瞬间灰飞烟灭,连轮回的机会都不再有。
能经历这般磨难的鬼本就少,倘若被这道士毁了,那沈归荑便是要拿他的魂来填鬼坑。
“也罢,趁这个时间,你们先安分些,等过段时间再出来。”
得了命令的欲敛便回了伞内。
这番闹腾,沈归荑的好心情全无。“长缨,你去查一查,这天师是否有一脉是承于鬼界。”她不信,就一个凡人,能动得了她的鬼。
这人间鬼界,能伤得了魑魅鬼的,石浚淞乃第一人。说出去,恐怕得有恶鬼质疑她鬼王的地位了。
沈归荑沉思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磕着桌面。
长缨应下后,又言:“殿下,我们为何不直接杀了石浚淞,这样便能让祝衡直接上门找我们替他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