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来过几回,只是走马观花后便回去。
这回,以人的形态去逛集市,吃的穿的逛的,自然更享受。
她磕着瓜子,站在铺子门口,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瞧见几个打着油纸伞的鬼魂混杂在人群中。
那油纸伞的伞柄是驼色,这种色的伞可让鬼怪在白日里坦荡的走在人间。
沈归荑收回目光,转身进了铺子。“长缨,取了驼色伞的小鬼,还没将伞还回来?”
最近的事太杂,她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长缨正在擦拭墙上悬挂的伞,“许是未了心愿,不然,早应被伞反噬。”
沈归荑剥了瓜子放进嘴里:“再给他们三日时辰,三日后,不管他们的事了没了,一并收了。”
是夜,月色清冷寂静。
由油伞铺子所在的枫林路一直延续到长幽州唯一的一片湖,江离岸。人潮涌动,热闹不已。
在江离岸湖面的上空,皆有高低不一的天灯。而湖面,铺满大小不一的荷花灯,烛火晃动,映在湖面像是在跳舞的天仙,好生灵动。
“据他们说,这人间的每一盏天灯都载着生魂与故土,从天上来,回天上去。长缨,你觉得这鬼怪,能上天吗?”沈归荑仰着头望着漫天的天灯,喃喃道。
回应她的,并非是往日里熟悉的声音,“若是平日里积善成德,功德无量,自然能上天。倘若平日里无恶不作,丧尽天良,那必然要下十八层地狱。”
沈归荑闻声望过去,并无诧异,像是早料到他会来一般。她勾起嘴角,“平日里听闻将军素来不信牛神鬼怪,怎会相信恶人下地狱一事?”
何人下地狱,下不下十八层,可是她沈归荑说了算。
祝衡未答,只道:“你我第一次见,便知晓我是谁。看来,平日里怕是打听过我。”
他先前是不信,可眼下一件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逼得他不得不信。
沈归荑缓缓转回头,眺望湖面的画舫,悠然晃动。“将军威风凛凛,无需打听,也能听闻颇多。”
祝衡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掌柜的伞铺,最近生意可好?”
她捏着手帕,捂嘴一笑,“看来,将军也暗地里打听过我?”
他一袭藏青色锦袍,俊秀的脸庞净是清冷,疏离。
沈归荑突然发觉,不穿甲胄,他更像是个读万卷书的清秀淡雅书生。
“长幽州是我的封地,且是边疆。每一个进入长幽州的人,自然要确定毫无威胁后,才敢放进城内。”
“那将军觉得,我对长幽州有威胁吗?”沈归荑声音极甜极清,杏眼藏着清明,就这么望着他。
祝衡比她高出半个头,看她时,要微微垂下眼眸,“自然,没有。”他停顿半晌,才说完。
而后又缓缓道:“姑娘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想必也无法煽动这城的波诡云谲,自然不能威胁我长幽州。”
他的声音沉沉,听着极其舒适,沈归荑觉得比她点在床榻前的香,还要舒神宁心些。
她点点头,“多谢将军信任,也多谢将军大度,容我在长幽州有一处落脚地。”
祝衡“嗯”了一声,便不再回话。
沈归荑再次抬头看上空,而后对祝衡道:“将军放过天灯吗?”
“放过,掌柜若是想放,我差人买几个来。”
其实他也未曾放过,但,这很难吗?
“好啊,那麻烦将军了。”沈归荑的眼眸浅浅一笑,泛着光亮,像是被天灯照亮的一般。
祝衡见状,轻笑一声。
沈归荑不明所以,就这么看着他。
祝衡解释道:“寻常女子,遇到陌生男子,顾及身份性别,退避三舍才是。”
言下之意.......
沈归荑挑眉,未回话。
待天灯买来后,祝衡递给她,“沈掌柜先前可曾放过?”
“未曾。”沈归荑一心放在天灯上,左看右看,不知从何下手。
“先将薄纸撑开,捏住四周的角抖动,使它四四方方立起,而后另外一人将下方的烛火点燃。”
沈归荑接过祝衡下人递给她的火折子,俯下身去点烛火。
烛火的光映得她的眸色,似有万般星火一般。她微微抬头问他:“可是这般?”
祝衡不留痕迹挪开视线,颔首。
而后烛火的气浪使得天灯逐渐鼓大,祝衡慢慢放手,天灯便缓缓飘上天。
“沈掌柜,点天灯时要虔诚许愿。”
说完,祝衡轻轻道:“愿百姓但逢良辰,顺遂时宜。”
沈归荑见他虔诚许愿,问道:“要许何愿才好?”
“掌柜心里期盼什么,便许什么。”
沈归荑笑意盈盈看着他,学着他双手合一,“那,就许愿各方牛鬼蛇神莫要再来叨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