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顺笑起来,“我去拿两根棍子来,等我。”
庄梦给奶奶说自己想玩一会,征得奶奶同意这才出来。庄顺拿出把镰刀,一边削着木棍一边道:“我把这个削尖一些,才有剑的感觉。”
“别太尖了,这个戳着很痛的。”庄梦忧心道。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来真的,我最近跟着电视新学了一招,一会耍给你看。”庄顺兴致勃勃削着木棍,庄梦闻言道:“什么招数?”
“丐帮的打狗棍法。”
“打狗棍不需要削尖吧?”庄梦翻了个白眼,庄顺道:“我用打狗棍,你用倚天剑,咱俩比划比划。”
庄顺将削好的‘倚天剑’递给庄梦,道:“你先熟悉熟悉你的剑法,我再看看我的秘籍。”
“你还有秘籍?”庄梦瞪大了眼睛。
“我照着电视抄下来的,我还画下来了。”庄顺一脸骄傲,庄梦忙凑过去看,小本本上全是鬼画符,什么都看不懂。
庄顺忙一把将秘籍藏在身后,“你不能看。你先练着,等我好了叫你。”
庄梦拿着‘倚天剑’挥舞,只觉得这把剑确实趁手,不由得多耍了几下。
庄顺‘任督二脉’已通,跳起来就把手中的‘打狗棍’耍得虎虎生风,庄梦忍不住笑起来,说:“今日我便取你狗命,替我的师兄报仇!”
庄顺哈哈大笑,“我丐帮打狗棍会怕你?来吧!”
两人嘻嘻哈哈一通乱耍,都笑岔了气。
不知木棍如何捅进庄顺的眼睛里,庄梦只看到庄顺捂住眼睛,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庄梦吓得丢了棍子,这才反应过来叫人。还没说话就已经哭出来,“奶奶!奶奶!庄顺眼睛流血了!”
奶奶闻言忙跑出来,庄文庄武也跟着过来看。庄顺这才哭出声音来。庄文尝试拿开他的手,想看看伤在哪里,奈何庄顺一直哭喊着好痛,实在没有办法。
“赶紧送卫生院!”庄文抓起庄顺就往身上背,庄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流眼泪。
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重重的一耳光打懵。
“你个畜生!他是你弟弟!你这是要杀了他吗?等你爸妈来打死你才算好的!”奶奶气急败坏,庄文见庄梦目光愣愣的,怕是吓得不清,忙叫庄武:“快看看庄梦,别是被吓傻了!我先带庄顺去卫生院。”
庄武连忙答应,庄文又喊:“奶奶,拿点钱给我,怕是捅到眼睛,瞎了就废了!”
奶奶终于反应过来,边哭边往房间里去拿钱。庄文拿了钱忙背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庄顺,朝着卫生院跑去。
庄梦愣愣看着他们忙碌,看着庄文和庄顺的背影离开,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我只是轻轻的,谁知道他突然转过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捅到他眼睛了!”
庄武忙抱着庄梦轻声安抚,奶奶站在门槛边上咒骂,“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庄顺的眼睛要是瞎了,你就等着死吧!”
庄梦被吓得只敢小声啜泣,庄武低声和她说着话,“别怕别怕,没事的没事的,我看了那尖上血不多,应该没捅到的。别哭了别哭了…”
“跪到那边去,看到你就心烦!庄武,赶紧把糍粑打了!”奶奶转身进了屋子,又自顾自去煮豆子。
庄武牵着庄梦跪在院门口,小声道:“没事的,别哭了,二哥一会拿糍粑给你吃。”
庄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风一吹,全皲在脸上。膝盖又冷又痛,脑袋里全是刚才和庄顺嬉笑时的场景,庄顺捂住眼睛的模样,血从指缝中流出来的样子,庄顺蹲在地上打滚的样子。
一定很疼的。庄梦越想越难过。
爷爷回来看到庄梦跪在门口,看了一眼径直走过去。三叔和小叔笑着问:“哟!难得大小姐有惹奶奶生气的时候啊!”
庄梦眼睛肿成一条缝,眯着眼睛看着三叔和小叔,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庄梦听到了爷爷似乎在和奶奶说话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想动一动僵硬的膝盖,耳边传来爷爷冷冷淡淡的声音,“庄顺没事还好,有事打死她也不为过。”
庄梦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庄文和庄顺这么久没回来,肯定很严重了。
傍晚庄文终于背着庄顺回来,全家人赶紧围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庄顺右眼包着纱布,已经哭得累了睡过去,看起来颇为可怜。庄文松了口气道:“没事,医生说没捅到眼睛,只差那么一点点这眼睛就废了,现在只是捅到了眼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以后可能看东西会有些影响,问题不大。”
“什么叫看东西会有问题?会瞎的意思吗?”三叔问。
“不是,医生说可能会随着长大慢慢看不清东西,也可能长大以后这只眼睛会看不见,说不准。但是现下没有问题,就是出点血痛几天。”庄文道,“应该是这个意思。”
一家人不再说话,三叔说道:“让庄梦起来吧,跪了一天了,别庄顺没什么问题她腿跪出事了。”
奶奶哼了一声,没人接话,三叔叹了口气,走到外面,喊:“庄梦,爷爷奶奶让你起来。”
庄梦腿已经麻得不行,一下子起不来,只趴在地上慢慢向前爬。已经感受不到温度和痛觉了。
她爬到灶房里,去扒拉自己白天埋在灶灰里的土豆和红薯,都已经全部又硬又糊吃不得了。庄梦拍了拍手上的灶灰,肚子饿的咕咕叫。
用冷水洗了脸和脚,她轻轻掀开被子,慢慢爬到床的最里面,怕自己太冷蜷成小小的一团。床的另外一头,奶奶平淡的声音传来,“今晚你要是再踢被子,明天就自己拿着铺盖睡屋后灶房去。”
庄梦知道那个灶房,后面连着关鸡鸭的笼子,还有一口石磨。灶房角落里有一块木板,上面放着家中收来的玉米棒子和未脱粒的谷子。
庄梦小声应了一声,把脑袋拱进被子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
天还没亮,奶奶已经起床,准备烧火做一家人的早饭。
庄梦睁了一晚上的眼睛,听到动静连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奶奶的规矩是:若是她起床了,家里的女孩子还未起,过不了一会扫帚就会打在身上了。
庄梦听到灶房里奶奶在通火,知道现在没有热水,便出门拿了扫帚,接了水洒在地上,将屋子里外扫干净。
去后面的灶房将鸡鸭全部放出,赶到底下的田埂里,庄梦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对奶奶说:“奶奶,我去打猪草了。”
奶奶应了一声,庄梦这才出门。天还是黑的,不过还好可以趁着雪光见些亮,庄梦想了想,背着背篓朝河边去。
现下也只有河边的田坎上还能打一些猪草,雪实在太厚了。
黄色的河水冒着气,庄梦找了个位置,看着应该可以打些,便蹲下来沿着田坎一路割过去。
打猪草还是奶奶教的。抓住一把猪草,掀开能看到土,镰刀贴着土割下去,才能把草割得干净。
庄梦埋着头割草,实在太冷就搓搓手,猪草打得并不多,冬天就是这样,等过了年开春雪化了才会有新的草长起来。
庄梦见天已经蒙蒙亮了,把猪草全部拢在背篼里,庄梦想能冒着热气的河水,肯定是热和的。便蹲下身去摸了一把,发现水确实比自己手的温度要温暖些,心想果然是这样,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小小的得意,哼着调子往家去了。
砍了猪草,庄梦又去拿了两篮子萝卜,捡了些坏的土豆和红薯,放在木桶里用宰刀剁碎,这才烧火打水,一股脑全倒进去。
喂了猪庄文起来将牛拉出去吃草,奶奶的早饭好了,爷爷和三叔小叔这才起床。
奶奶分了两张桌子,她和庄梦坐在小桌上吃饭。奶奶说:“女孩子家家上桌吃饭像什么样子!等家里男人都吃了再上桌,这是规矩。”
一家人吃了饭,庄梦收拾桌子,庄武将所有碗筷洗了。
庄顺一直没和庄梦说话。庄梦看着他包着纱布的眼睛,只觉得等到过年,爸妈看到庄顺的模样,她逃不了一顿打了。
庄顺坐在廊下,逗着家里的乌狗。庄梦小心翼翼挪过去,问道:“你眼睛还痛吗?”
“痛!痛死了!”庄顺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医生怎么说?”庄梦可怜兮兮的问。
“医生说眼睛要瞎了。”
庄梦包着泪,只站在旁边,不断揪着衣角。过了一会,她说:“你要是瞎了,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要是瞎了,你得养我一辈子。”庄顺终于看她,庄梦见他包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似乎喷出火,不知怎得觉得好笑,噗呲一声笑出来,冒出了个鼻涕泡。
“你还好意思笑!等过年爸妈回来,你看我不告死你!”庄顺气急败坏,捂着眼睛哎哟哎哟叫唤。
庄梦忙说:“你要是瞎了,我就养你一辈子。”
“那我要什么,你得给我买什么!”庄顺捂着眼睛说。
庄梦想着,他要的不过是些玩具车而已,便点点头,说可以。庄顺笑起来,说:“那我们和好吧,我不告你状。”
“那你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庄梦掰着手指头等着过年,想着伤了庄顺的眼睛,自己肯定要表现乖一些,免得到时候被打得太惨。于是也不玩了,只每天使劲赶寒假作业,因为被庄顺以眼睛要挟,不得已还得模仿庄顺的笔记给他写作业。
庄顺倒是玩了个兴高采烈,欢天喜地。
庄梦小心翼翼,晚上怕踢被子影响奶奶睡觉,便找了根鞋带,晚上睡觉时穿好袜子,将自己的脚绑在床梁上,这样就不会踢到奶奶了。
奶奶向来都要午睡,睡醒后就会拿出鞋样子,教庄梦如何衲鞋垫,在鞋垫上绣出想要的花样来;或者拿着买来的布和毛线,不是在做衣裳,就是在织毛衣毛裤。
庄梦也必须跟着学一会儿。按照奶奶的说法,大家闺秀不会缝缝补补,不会做鞋做衣裳,以后嫁人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爷爷家请了寨里的人来杀年猪。热热闹闹的院子里庄梦跟着忙里忙外。
熏腊肉是每年必备。爷爷带着三叔小叔上山砍青冈木,据说这种木头熏出来的腊肉特别香,而且不容易坏。
庄梦则跟着奶奶,和庄文庄武一起先用盐腌制猪肉,还要将肥油熬好,装好罐子密封,放好了是要吃一年的。
奶奶做了血豆腐和香肠,爷爷将屋后灶房顺出一个角落来,准备熏腊肉。
白天都是爷爷或者三叔小叔来互相看着,火不能太大也不能熄了,得熏个十来天。爷爷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晚上就是庄文庄武轮流起来看着火。
终于要过年了,庄梦想。
过年前一日,等到一天的事情终于忙完,庄梦接了水烧好,将盆端到后屋灶房,又求了半天庄顺帮忙看着门,这才放心洗澡。
说是洗澡,也不过是用肥皂打湿帕子,随便擦一擦。奶奶家没有可以洗澡的地方,她只能躲到这里洗,好歹还有火堆熏着腊肉,屋子里也不是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