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卓安微点头,“一直听闻端大人相貌甚美,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一般,惊鸿一瞥,宛如水中之仙。”
“大人过誉了,下官容貌愚钝,承不住大人如此盛赞。”,端兆年客气一笑,“大人往前走。”
颜卓安回以礼貌一笑,向前走,端兆年紧跟其后,他说:“端大人对接下来的事有何高见?”
虽然他前两次行动皆未能见过她,但他大概能猜到她的能力定是不俗的,故而才有此一问。
“高见倒是算不上,不过下官确实有些拙见。”
端兆年看了身旁的随从,又看向颜卓安。颜卓安明白她的意思,屏退了身旁的人,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端兆年说:“大人需多加注意这些流民,下官若是猜的不差,里边或许已经混进了外部势力。”,看着颜卓安一脸震惊的神情,她详细说道:“外边的人觊觎里边,里边的人欲吞并外边。奈何实力悬殊,才一直未敢有大动作。可这次不同,各州多地遭受水灾,国家一时遁入空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各势力可不会平白无故错过这个美机。“
颜卓安赞同了她的说法,认真道:“如此,须得多加小心了。不过,眼下还是先安抚好流民才是,恐又生乱。”
端兆年颔首默认了。
***
仅是一个汴黎城,便已经饿殍遍野,饥民四散了。
颜卓安看着眼前的惨况已是眼眶濡湿。他勇上人前,言辞诚恳,谦卑有度,一身浩然正气,鞠躬尽瘁辗转在流民当中,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咄咄逼人的架势。
大家慢慢地开始信任了他,他便也成了流民的精神支柱。
端兆年又随着颜卓安流连徘徊在各个流民之中,看着颜卓安没有一点怨念,一直都在倾心倾力为流民着想,乃至一天下来,他甚至都顾不上喝一口水。
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想着尽早让流民有所归处。
看着他一身疲惫流转期间,端兆年思虑再三,对他劝道:“大人可忧心,切忌伤心。“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仿若一个掌控一切的智者给予出的见地,让人忍不住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为何?“,颜卓安疲惫的脸挂上了不解,又看着她,说道:”端大人似乎心里藏着些事情。“
端兆年说:“天下流民万千,凭一己之力渺如沧海一粟,只会心生累赘。伤心便会失意,于他人,于自己皆不是好事,凡事尽力即可。来日还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你去救,若是还想救济更多的难民,便要先学会进退有度,这才配得上是国之朝臣。”
她言辞锋芒,“因一人束之的,是为阶下囚;因万人救之的,是为朝臣。“
颜卓安如醍醐灌顶,叹息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端大人一语载道,让本官深受感悟。大人如此年纪,便有这般才学,委实可贵。”
颜卓安对端兆年的欣赏溢于言表,她很通透,比他看的更远。他如此年纪时,也尚只能看透眼前。他也相信了,有些人生来便是天纵奇才。
他觉得自己很庆幸,有生之年竟能碰到三个奇才。
“我是个愚人,只看得到眼前。可做的再多,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正确答案。“,他负手在背,端视着眼前的流民,忽然说道:”我刚入朝时,曾经有一个很敬佩的人。此人言以风华,清风霁月,守正端方,清白之中又藏有廉心。他便是我大唐曾经的谏议大夫,段言清。“
颜卓安情绪有点激动,无意中拔高了说话的音量。他像是在讲述一件珍贵的宝物,眼里的珍惜和着迷无处隐藏。
段言清,于他就是一魔障,他因他入了这浮躁的官场,又为了他留在这污浊沉珂的官场。
他脑海中浮现了当时的场景。
那是秋色满地红枫叶的一天,他与段言清于沉塘县匆匆一瞥,自此段言清落入了他的眼,成了他一生的追求。后来,他看着他在朝堂里翻涌,看着他如何让一个大唐盛世生出了雏形,也亲眼看着他跌落深渊,从他身边远去。
他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回归,这一等,便是十几年的光阴,也未能等来他。
端兆年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颜卓安眼里的娟娟思念和抹不去的怅然难过,陷入了迷惑。
她不知道他这里又是有怎样令人动容的故事。
“能给我讲讲有关他的故事吗?“,端兆年淡去了身上的疏离感,对他说道:”我很好奇,你口中的这个风华霁月的人是怎样一个人。“
“乐意之至。“
两人并排坐到帐篷前,颜卓安对她轻言浅笑道:”我与他同为进士之身,可惜当年科考我没考好,落榜了。他则一路过关斩将,成了那一届的状元。后来他入了翰林院,又凭借自己的出色才华坐稳了谏议大夫之位,那时候的他不过也才二十几岁,却几乎成了清流的领袖。从那之后,他便周旋在各大朝臣和先帝之间,舌战群儒,未曾有过退怯。他那张嘴啊,实在是太过厉害了,都不知骂哭了多少朝臣,就是先帝也是常常拿他没辙的。“
听到这,端兆年粲然一笑,她觉得言官的嘴还真就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