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兆年还没挺过瘾,又笑问道:“然后呢?”
颜卓安颔首点头,“那几年,先帝致力于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却一直难有明显的起色。言清的出现,让先帝看到了希望,他们两个的想法总是那么的不谋而合,言清也竭尽心血为先帝出谋划策。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大唐初显盛世之像。”,颜卓安笑着看向端兆年,藏着些骄傲,“言清还搞了个文武官之论,那时候人人可进言,人人有言论。先帝更是广听见言,渐渐削弱了文武官的对立偏见局面。”
文武官之论,说白了就是借着一些由头让双方尽情吵架,各抒己见。心里的怨念,不满都可统统抒发出来,文武官之间便也渐渐少了些隔阂。
“清官正朝堂,污吏难有出头之日,朝堂清朗可谓是达到历史之最。可变故还是来了,”,颜卓安声音轻弱又无力,人也有些游离,他说:“先帝大业未成却先有了谬论。他们两个太过惺惺相惜,朝中渐渐起了他们的余桃之说。太后心生妒忌,大肆发怒,以权相逼于先帝。朝中心怀不轨之妒臣更是对言清大言不惭,谓他折了文人风骨,任意指点批判之。也是那时候,言清两相权衡之下,引咎辞官了。一代盛朝也渐落帷幕了。”
朝中再无段言清,颜卓安的心也跟着落空了。
端兆年多年要寻找的答案,竟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揭开了,心里顿觉空虚,愁绪也趁机抵留在她心间。
她觉得段承殷是强大的,却也是脆弱的。端兆年此时才惊觉,清风霁月不是对他的褒奖,而是他的负担。
她反驳道:“纵然是余桃之情,又当如何?”
端兆年百感交集,摒了些心里的倦怠,侃侃而谈,“眼波流转的只是情谊,不该是男女之性。四书五经教的是为人处世,是人之风骨,是做人的坦荡,它何曾点批过琴瑟之情?”,她站在自己道德的最低处,嘲笑朝臣风骨,“朝堂朝臣,不过是笔墨晕染出来的,他们便当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道德者。借着自己那点微末的拙见,带着自己的错处肆意长叹事之对错。若是双方并无其他僭越行为,又何来的错处?在他们心里,究竟何为风骨?”
端兆年言辞锋芒,定定看着因她的话而心思浮动的颜卓安,她冷笑道:“风骨教的是君子气节,是礼义廉耻,是为人的教条,而非鞭挞情谊的借口。情谊从来都是美好的存在,它不该被任何性别所定义,这是在糟蹋它的美好。一群不知变通的老顽固振振有词地借着风骨二字抨击他人,反倒是折了风骨二字。”
端兆年一字一句都是带着力量的,张扬又不容置喙,让人不禁生出臣服之心。
颜卓安坦然表露出心里的悲怆,遗憾溢于言表,“若我当年有你这般见解,也不至于让他孤身一人,或许……”
他说不下去了,假设出来的一切,又有何用?终究是什么也不会改变的。
人总在反复后悔中自我否定,实在是荒谬。
颜卓安如此,端兆年亦也是如此,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世间所有人的常态。
这是一种无法逃避的宿命。
颜卓安认真看着端兆年,仿佛受了上天的指点,他忽然想到了她的身世,破天荒地说出了一个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他谨慎地小提了一番,“其实,当年的天蝎坞一战,问题不全在苏如乐身上,也有太后的一份功劳。扯不清道不明,先帝才借大赦天下免去权家的罪责。”
端兆年大骇,“什么意思?”
颜卓安摆头,让她不要冲动,继而又眼神坚定道:“太后。”
听及此,端兆年的眸色变得深邃凌厉,透着丝丝寒光,令人难以洞悉。她觉得整件事错综复杂,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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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见白,颜卓安便起了,他把昨天的亲眼所见都一一拓写在纸上,打算呈上殿前。
未几,端兆年也醒了,她心里有了打算,便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来。
端兆年一身素衣落拓,站在颜卓安的帐外,轻声道:“颜大人,起了吗?”
颜卓安起身向帐外走去,“端大人,怎么醒这么早?”
“嗯,心事上头,便睡不着了。”,端兆年余光略过虚掩的布帘,瞥到了颜卓安的案桌上的书帖,“大人这是准备上折?”
“不错,早日将这里的现状告知皇上,也好尽早为流民多争取一些便利。”,颜卓安让半个身,“端大人既已醒,不如也帮本官看看是否有需要其他补充?”
端兆年垂摆躬礼,“下官荣幸,正好下官有一事与大人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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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仓放粮?”,颜卓安陷入沉思,又道:“端大人是想借此查案?”
“正是。”,端兆年出言极快,丝毫不犹豫,“所以恳请大人全了下官的要求。”
颜卓安也是赞成的,他说:“好,此事得快,本官这就拟一份出来,即刻上呈给皇上。”
端兆年欲行礼,未成,便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吵嚷声。
两人行出帐外,却是瞧见了不该瞧见之人。
固禾一脸恼怒,“放肆!本宫岂是你能阻拦的?”
她话里带着讥恐,让边上的侍卫都不敢擅动。
颜卓安一派镇定,上前鞠躬,礼道:“公主怎的到这边来了,此处污浊不堪,公主不该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