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拔剑的速度远超图尔赤的想象,这位大景的将军没有任何顾虑地在皇宫重地动了手。
甚至,就当着皇帝的眼皮子,将那把雪亮的宝剑给横跨大殿悍然甩了出去,剑光快如流星,在图尔赤意识到喉咙飙出一线血光前,剑已经钉在了梁柱上铮铮作响。
没有一个人看清周琅的动作。
他暴起拔剑伤人后,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液清澈,醇香适喉,周琅轻叹一声:“好酒。”
匈奴几人终于回过神,刚要猛地起身,下一刻又被图尔赤给抬手按了下去。
面对这赤裸裸的武力蔑视,图尔赤总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态度,阴沉着脸反手擦掉喉咙的血。
“周将军,这就是大国的待客之道么?”
“客人?”周琅低笑一声,仍喝着酒不说话,匈奴几人狠狠瞪着他,却也不敢在对方有下一步动作前轻举妄动。
周琅品够了酒,放下酒杯,慢悠悠道:“开战前杀我国百姓,吃了败仗夹着尾巴来和谈,却没一点臣服的姿态,张嘴就是要娶我大景公主——”
周琅一抬眼,眼神中寒气逼人。
“这么不要脸的客人,能在我剑下留一条命,应该觉得感激涕零啊。”
“周琅——!”图尔赤猛地拔出腰间兽皮弯月短刀,一用力直接捅穿桌案,怒喝道,“你以为我怕了你!”
周琅扬手把酒撒了,起身嗤笑道:“昨天手下整理了我的军功,你猜怎么着?光收拾王室去了,我手里倒还真缺颗大将的脑袋。”
苏小桃看着大殿上瞬间剑拔弩张的几人,心中一阵发慌。
她知道周琅的分寸,对面说要娶自己,他就算再怎么发怒,想作为好友出头,也绝不可能莽撞至此,敢在这种外交关键场合当场威胁。
除非……
这是父皇所授的旨意。
苏小桃悄悄抬头,看了眼始终冷着脸色的父皇。一国之君身着威严皇袍凌驾万人之上,将眼前闹剧尽收眼底,却一言不发。
苏小桃心中猜测更确信几分。
只有得到了皇帝的默许,身为臣子的将军才可能这么无所顾忌地当场动手,甚至敢差点杀了对方的使节。
可是,为什么父皇会动怒?
从苏小桃记事以来,她的父皇苏长弘一直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他既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是会抱着苏小桃转圈哄她睡觉的慈爱父亲。
苏长弘性格宽厚,讲究以仁治国,体谅天下百姓,绝不苛政暴税,鼓励农耕渔商,二十年来国库空前丰盈,终于有充足底气驰援边境大军,军备崭新士气高涨,这才成就了景国对战匈奴前所未有的酣畅大胜。
如今周琅大胜归来,敌军的气焰已然在战场上被狠削。按兵法之道,这场宴会,本该是双方都坐下来好好谈条件的时刻,为什么苏长弘却摆出了一副面若冰霜的样子?又是为什么……他会放纵周琅动手?
苏小桃的目光飘来飘去,最终落在了空荡荡的皇后凤位上,一阵钻心的恐惧摄住了她的心脏。
“不……”她喃喃道,“不可能……”
“母后……”
亲信侍女看出三公主神色不对,赶忙俯下身轻声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苏小桃没回头,正脸仍保持着有礼的微笑,在桌案之下,她反手猛地紧紧抓住侍女的手。
侍女一惊,公主的手竟然凉得像冰一般,而且在轻轻地发着抖。
她从没见过一向乐天的公主怕成这个样子。
“丹儿,你不用在这服侍了,你去……”
苏小桃的话音几乎连不成片,她死死盯着母后空着的位置,想起母后原本该端坐在那里,低眸看向自己的温柔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才压下那股颤抖的话音,竭力冷静下来,从腰间摘下令牌塞给丹儿,悄声道,“你现在出去,去我母后的鸾仪宫,看看她在不在那里。”
丹儿起身欲走,皇帝却动了一下。
三公主一抬头,正好和她的父亲对上眼神。
苏小桃和父亲对视几秒,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她轻轻伸手,拽住了丹儿的袖子。
“公主?”
“……不用去了。”苏小桃低下眼,说,“是我一时着急。”
苏长弘看着疼爱的女儿,为人父者,别人看不出来,他又怎么能看不出苏小桃眼中的恐惧。
他自然也理解那恐惧的来源。
但是……苏长弘心中一痛,眼下皇后的情况百般复杂,他不可能让闲杂人等此时去贸然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