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江行之双膝跪地,却依然高昂着头颅,铿锵有力地说道:“臣不知,臣无罪。”
景昭见状有些意外,“哦?”
“先帝病重之时曾嘱托老臣两件事,一则要臣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再则就是希望臣能够替陛下择一才貌俱佳的士族贵女做为皇后,”江行之一脸忠君之色,恍若没有半点私心,“反观顾家虽说早年间依仗军功起家,可终究还是寒门,臣曾说过,这等身份做个贵妃也就顶天了,若皇上执意立此女为后,臣愿一死以告先帝。”
苏棠忽然听到耳畔传来系统特有的提示音:扬刀立威,震慑群臣,获得景昭认可,奖励:进度条增长2%。
“大人说的没错,本宫确实并非出身士族,”苏棠轻抚衣袖,声音温润而坚定:“可您言语中字字句句看不起寒门,这点本宫却是不敢苟同。”
“且不论在场的诸位,即便是如三姓五望般世家大族,祖上皆是起于微末,出身寒门,不知在场哪位大人觉得自己可以和他们比肩?”
“甚至于我朝□□皇帝,幼时家境贫寒,乱世之中毅然揭竿而起打下了大渝江山,大人看不起寒门,莫非是对我大渝皇室也有微词不成?”
“论语有云,不学礼,无以立。意思是说一个人若是没有礼貌礼节,那这个人就难以有立身之处。如此看来,出言不逊的人似乎连寒门之子尚且比之不如,当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苏棠本就是原著作者,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软肋在哪里,此刻更是句句如刀,专门往人心薄弱之处捅,众人听得冷汗津津,听到最后纷纷跪倒在地,一时山呼道:“臣等不敢作此想法,皇上明鉴。”
江行之见状心中也有些忐忑,踌躇半晌一咬牙又说道:“方才皇后娘娘说老臣看不起寒门中人,老臣之事觉得陛下乃是大渝天子,代表着大渝的颜面,放着京中众多贵女不在意,反倒娶了位长于边疆的刁蛮女子,往后让周边小国如何看待我大渝?”
可怜江行之清廉一声,为了大渝兢兢业业,导致家中之事无暇顾及,唯一的儿子被溺爱得骄纵成性,前几日在酒楼失手打死无辜食客被人拿住把柄,对方要求他想办法阻止顾令曦登上皇后之位,否则就要将他儿子送官法办。
苏棠此刻只觉得脸有些疼,这个人物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设计此人是为了让他作为顾令曦成长道路上的磨刀石,如今反而成为了自己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太傅此言差矣,大渝乃是□□上国,威震四方,何时需要靠皇后来装点门面?”苏棠冷笑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讽刺地望向老者,“再者,女子出嫁后多在夫家搭理内宅,相夫教子,而太傅认为娶妻不过是为了面上有光,本宫倒是有些好奇,若是尊夫人听到您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旁边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这位太傅大人是有名的畏妻如虎,若真的让夫人知道了,怕是今晚连家门都进不了。
江行之方才心急之下口不择言,冷静下来想起家中老妻素日作风,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棠趁人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当初她在大学可是有名的辩手,若说辩论她还真的没怕过谁。
景昭斜睨着苏棠,刚好看到她的小动作,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随后示意礼官进行大典的下一步流程。
礼官早已远远的躲在华衮之后,生怕神仙打架殃及自己,此时得到景昭的指示连忙打起精神,正欲让宫人承上立后宝册。
江行之见状心中忍不住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都说顾家一心忠君为国,甚至连军中虎符都可以作为嫁妆带入皇宫,可为何帝后大婚之日,顾家军将领身在京城却未见一人来此,莫非是心中只有顾家,并无君上?”
此话不可谓不诛心,四周顿时人声俱寂,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等着皇后怎么回答。
自古以来边军将士无召不得入京,此番也只是特许他们回到京城而已,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被人在大庭广众说了出来,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事也变了味道,景昭神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太傅大人!”苏棠眉头紧皱,她感觉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本宫随家父镇守边疆之时曾去过演兵场,每每练兵之时父亲都会教导诸人,只有驱逐戎狄,护佑百姓方能不负皇恩。三年戎狄联合漠海大举突袭疆北,所过之处十室九空,家父接到圣旨后即刻点兵十万前往驰援,可惜遭人暗算身陷囹圄,最终所剩不足十之一二,太傅如此揣测未免让人齿寒!”
三年前那场战役是大渝近几十年来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暗探被人买通谎报军情,京城闻讯后派快马前去传讯依然还是晚了,最终顾家军以十万人击退了人数是三倍的敌军,可苏棠的父母,祖父也永远留在了疆北。
江行之被苏棠突然爆发出的气场震慑的心神动荡,过了好半天才有些怔怔地问道,“三年前顾家三人去,无人还,难道就一点也不恨吗?顾家多年手握重兵,就没想过自立门户?”
“你问的第二个问题,早年间戎狄曾派人潜入顾府,那时他们同样问过阿爹。”苏棠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中那股戾气。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答案早已昭然若揭,但景昭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顾大人怎么说的?”
“那时我还小,偷偷藏在书房窗下听父亲对那人说,‘顾某平生并无它求,唯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至于你说恨不恨,”苏棠猛地抽出侍卫佩剑,遥指西北,言语中透出刻骨铭心的恨意,“自然是恨的,国仇家恨,他日我顾令曦自当披甲上阵,亲手向他们讨还!”
若说起初景昭迎娶苏棠是别有用心,至于她本人如何其实并不在意,眼下他倒是忽然觉得有这么位皇后在侧,后宫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过于枯燥乏味的感觉。
景昭看着通红着双眼,一袭红裳难掩浑身英气的苏棠,眼中满是惊异,过了好一会儿功夫笑出声来,转头对着诸人说道:“你们此前都说顾令曦不配做一国之母,如今看来如何?”
“好好好,顾家出了个好女儿!皇后娘娘如此心胸,老臣自愧不如。“”江行之惨然一笑,“然我朝从未有过立寒门之女为后的先例,可既然陛下一意孤行,那还请革去臣太傅一职,再治臣不敬之罪。”
他此计正是以退为进,若计成,来日民间必有新后逼太傅丧命的传言,届时景昭为了安抚民心自会处置苏棠;即便不成,自己已然尽力,对那人也算是有了交代,只望往后他能善待自己的妻儿。
景昭见状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半晌后笑了起来:“太傅为我大渝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本应安享晚年才对,但既然您请去,若是朕加以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说着脸色一沉,对着左右厉声喝道:“江行之心怀怨怼,不敬中宫,现撤去鷩冕,收押大理寺,待大婚后再行处置。”
这老儿素日里甚少与人结缘,今日显得格外反常,让人总觉得背后另有隐情,还需细细审问才是。
一旁的禁军们得令上前将太傅架起来就要带走,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老者鬓边的白发,耳顺之年的江行之扬起头颅,满面不屈,还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陛下且慢。”苏棠哪里看不出这老头心中的盘算,眼见事态不妙,连忙出言阻止,“臣妾还有些话想要对太傅和诸位大人说,还请陛下恩准。”
这些官员在大婚当日送上来这么一份大礼,若是不回敬一二,倒显得自己这个皇后不识礼数了,从来不做软柿子的苏棠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