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鹜山巅,烟岚云岫,仙气弥漫,一道飞瀑从天而来,自悬崖峭壁奔流而下,湍急之声,纵使在山岭掩映中的凌霄大殿,都清晰可闻。
凌霄殿外,一派肃然,只一位年纪极轻的小弟子拎一桶水,慢悠悠洗着大坪前的几根雕龙石柱,不言不语,悠然自得。
凌霄殿中,正座之上坐一位白袍男子,虽人已中年,容貌却俊朗至极,神色清冷淡然,不怒自威,一举一动,皆是得道高人的超然之态,只那脸上颜色甚是苍白,毫无血色,一眼便能看出久卧床榻的病容来。
陆修上前行礼道:“父亲。”
此人便是孤鹜山玄清派掌门,陆修之父陆净虚。
陆净虚腿上盖一块月白色织毯,眼下虽是五月,却仍觉浑身发冷,骨节之间透出阵阵凉气,他将织毯盖的更紧些,不紧不慢道:“清明,所探如何?”
陆修犹豫片刻,答道:“苏家后山确有一厉鬼,此鬼法力不在我之下,极有可能被炼化过,品阶极高。”
陆净虚神色稍变,咳了几声,陆修忙晃身上前,被陆净虚伸手拦住:“如此说来,那封匿名信上所说的风陵山庄苏家炼鬼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陆修缓缓道:“确有炼鬼之事,此番明月谷的葬尸人,恐怕也同炼鬼之事相干,只是,”顿了顿,”是否是苏家暂无凭据,不可定论。”
陆净虚的目光飘远了,遥想几日前,他莫名收到一封匿名信笺,信中所写:炼鬼之术,重现江湖,所炼厉鬼,比之邪修周道临更甚,清除邪道,任在百家,太微道派,玄清为首,如心有疑,请君五月十五月圆之夜,至风陵山庄一探究竟。
此封书信,如同一记惊雷平地炸响,陆净虚满腹犹疑,既不相信,又不敢怠慢,风陵山庄和孤鹜山相距不远,两家又有些姻亲干系,平日有些交往,对苏家人品并不怀疑,可信中明白告知炼鬼之术在苏家重现,倘若是真,玄清派又未加制止,岂非是助纣为虐。
恰逢玄清派弟子刘崇在明月谷遇害,思前想后,陆净虚修书一封,召回云游在外的陆修,让其以协助风陵山庄铲除明月谷恶鬼为由,前往苏家查探。
深思半晌,陆净虚又道:“这趟行程,苏家人你应见了许多,有何考虑?”
“此番所见,苏家主人多为良善,一众门人小辈,应无炼鬼之能,许是有心之人想借玄清派之手,铲除异己,也未可知,不过,此时说甚都是以管窥天,为时尚早,还需细细查探,方能论定。” 陆修认真答对。
陆净虚点点头道:“厉鬼大摇大摆出现在风陵山庄,我反而对苏家人少了些疑心,阴阳道式微,苏氏族人行事向来谨慎,从不授人以柄,如若当真炼鬼,定会瞒的滴水不漏,岂会在此时放其作恶。”
陆修的神色稍稍亮了。
“此事你继续查去,如情状属实,要将此事止息在萌发之间,收伏厉鬼惩治奸人,如是污蔑陷害,也要揪出挑拨之人,还苏家以清白,此事有眉目前,切勿让任何人知晓。”
说话间,只觉又一阵阴冷袭了上来,陆净虚裹了裹衣服,陆修见状,忙到西侧架上取下一件银白色大氅给他披了,这才道:“谨遵父亲教诲,四日后是苏旷老前辈生辰,我同您一道前去祝寿,找由头留在风陵山庄,后再筹谋。”
“你如此说,想必已有良策。”
“我应下苏庄主,得空之时教授苏家三小姐些许法术,以供她修士大考之用,届时我便以此为由留在风陵山庄,探查鬼气。” 陆修毕恭毕敬道。
陆净虚目光一转:“甚好,便如此去办吧,苏家三小姐?是那个小苏灵吧,前两年见她还是个小孩子,转眼都要修士大考了。”
他的目光有些虚浮了,眼前现出早些年的情景,那时他年光正好,满腹绝学,雷霆手段,玄清派风光无量,如日中天,转眼竟过了数年,如今这副身子只剩衰败,日子也看到尽头了。
他的心思藏得甚好,陆修并未察觉那神态中的怅然,便微微一笑,答那问话:“正是,她年已十五,天赋异禀,是难得的修仙之才,即便无这厉鬼之事,我也会收此学生。”
陆净虚笑道:“你难得如此赞人,想必是个奇才,这学生你好生教着,”说罢,他拉紧那件大氅,起身在地中踱起步来:“年方十五,甚好,年纪刚好相配。”
陆修闪身上前,架在他臂上搀扶着,闻言不明所以,刚想问询,又听陆净虚道:“小白今年也有十八,到了娶亲的年纪,他是你徒弟,又是你侄儿,倘若苏家无事,这门亲事倒算是天作之合。”
搀着陆净虚的那只手略略一顿,陆修不可置信道:“哪门亲事?”
“小白和苏灵,郎才女貌,岂不十分般配,你这做叔父的意下如何?”
陆修默住,细想半晌,又恢复如常,他甚少关心小辈们的婚配之事,此刻却也上起心来,脑中闪出陆小白和苏灵的影子,匹配一番,点点头道:“看两个小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