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刀身滴着鲜红的血水,慕容景青筋暴起,抓着刀柄的手握得紧紧的,目光仿佛要吃人,却还是一言不发隐忍着。他像只凶狠的狼,投鼠忌器不能轻举妄动,只要等到机会,就能猛扑上去一口咬断敌人的脖子。
“手臂。”
“腹部。”
“腿。”
……
孙佺指挥,说到哪里慕容景刀就到哪里,孙佺眼底流出一丝满意,胜券在握让他苍老的声音听着年轻几分。
这一声一声,在巫眠耳里,就是慕容景的催命符。他的血流到地上阴刻花纹里,慢慢顺着纹路延申,乍一看去几乎布满整个大石台。阴刻花纹里血流经之处散发淡淡荧光,这荧光在白日不明显。
很难想象,这些血都是一个人流出来的。慕容景似乎累极,弯下身子,他单膝跪地,右手握着刀撑着地,各处伤口汩汩流血,将衣裳染成深色,又一滴一滴落到石台上。他抬了抬眼皮,扯了扯泛白的嘴唇:“现在,可以了吗?”
巫眠身不能动,眼里不断窜出泪水,冒得越来越急,到以泪洗面的程度。
这完全就是虐杀!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尽都不要他受这样的罪!
“孙峰主,我看可以了吧,这慕容景身中数刀流血不止,已是极残酷的惩罚。要不就这样算了?”
有人不忍心,大着胆子开口道。
“是啊,场面如此血腥,与我们正道之风不相宜。”有人附和道。
含灵谷谷主跳出来:“大家说好一起讨伐妖神,怎么,这就退缩了?血腥?残忍?他妖神灭世的时候怎么不说血腥残忍?”
“妖神有罪,我们也不该如此对他,这种行事作风与邪魔有什么区别!”那人瞥了一眼含灵谷谷主:“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兽潮来临是谷主大人好像是携全谷弟子弃城而逃吧?谷主大人那时候怎么没有和妖神一战的勇气?论说伤亡,你含灵谷死了几个人?你有资格说这话吗?”
“你!”含灵谷谷主被戳中痛脚,怒目瞪眼。然而这位修者说的是事实,兽潮退后他们再回去,含灵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他们含灵谷最大的特点就是“亲民”,“亲民”才得以巨富,如今优势不再,含灵谷差不多要退到中流修仙门派。
“好了,别吵了。”孙佺出言制止,他目光平静:“慕容公子身受数刀,我也该遵守承诺,释放巫眠。”
他带着巫眠上前,来到台中央。
慕容景刀插在地面,借着刀的力量支撑,缓缓站起来。随着巫眠一步步地靠近,他眉目间的凌冽霜雪快速融化,刹那春暖花开,温柔无限。
“慕容景,人给你了。”
孙佺松手将巫眠往前推。
慕容景张开双臂上前去接。
“阿景!”巫眠也没想到自己突然能说话能动,她激动地奔向他。
身后有灵光涌现。
慕容景搂住巫眠,转眼就和她转换方位。
在巫眠错愕的目光中,两股强大的灵力对撞,以石台中心为圆心向外扩散,众修士有修为在身无碍,石台外所剩不多的树叶悉数掉落,有脆弱的细枝也一应掉下,似狂风过境般摧枯拉朽。
“慕容景,你流了这么多血,竟还能挡我一击,倒是好本事,看你还能撑到几时!”孙佺加大灵力输出,灵气更盛,隐隐有压倒之势。
“早听说天心门掌门修为高深,已入化神境,孙长老管理山门事物,没想到也有这般实力。”围观者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慕容景一手搂着巫眠,一手抵挡孙佺,孙佺摆明要慕容景的命,狠下死手。慕容景放开她,改为两手对抗,他身上多处流血,幽蓝色的灵力愈来愈小,血液顺着他嘴角流下,看得出他在勉力支撑。
巫眠一颗心提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看着他们斗法,慕容景逐渐不敌。
如果真的败了,她就陪他一起死好了,不得同生,同死也不错,他们到黄泉地底,再做一对亡命鸳鸯。她想。
“锵!”
飞来一柄剑,伴随金石之声,横插一脚,慕容景与孙佺各自被震得后退。
神剑游走一圈,再次回到主人手中。巫清雪长剑横握,以保护者姿态挡在二人面前。
慕容景本就重伤,后退两步支撑不力跌坐下去。巫眠连忙过去扶,他似是力竭,半靠在巫眠怀里。
微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巫眠松开一只手,垂眸,血躺在手掌上,红得刺目。慕容景好像从血水中捞出来的血人一样,他的衣服被血浸透泛凉。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慕容景苍白着脸逗弄道,如果忽略他一身的血和有气无力的语气,倒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慕容景。
巫眠听他这话,眼泪掉得更凶:“慕容景,你这个大傻子,何必这样,你不会痛吗?就算你感不到痛,我不会心疼吗!”
他捏了个诀止血,伤口虽然止住,但面色依旧苍白脆弱,好像一个摇摇晃晃随时要断了的风筝,即使如此,他看向她时依旧面容带笑:“你看,血止住了。放心,为夫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当寡妇的。”
“分寸?让自己遍体鳞伤满身是血就是分寸?”巫眠脸上还挂着泪珠,凶巴巴恶狠狠道:“慕容景,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独活,我到阴间找你算账去!”
慕容景收了笑,语气认真又无奈:“眠眠,我不想让你涉险。”
所以,哪怕他知道可以用其他方法,但是看孙佺拿出巫眠做威胁的时候,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受到伤害,一丝一毫,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