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他目光沉毅,清亮的眼底却又泛着浅浅的温柔。夕阳微弱,勾勒着他漂亮的轮廓,似光影中的神像,叫人安定,安心。
唰一下,她又低下了头,将羞赧和心动一并藏在了阴影里。
“啧。”钟奕咂一声,手指又抵上她的额头,将她头抬起:“我发现你总爱低着头,老这样缩着脖子做什么?”
云舒不敢看他,瞄着他的衣领,脸上绯红淡淡:“就……习……习惯了。”
钟奕笑了笑:“坏习惯,改!进了我这府里,从此往后便只能抬头挺胸做人。”
云舒看着他,愣愣地,缓缓,绽出一个笑,酒窝深深,甜美娇俏。这样舒展的她,是他所未见过的。她似乎终于卸下了一些担子,少了些沉重,多了些轻快。肩膀晃了晃,好像就要从背上抖开一对翅膀,跃跃欲试。
“哎,不是我说,刚刚那个姑娘……云舒,对了,云舒姑娘。那模样长得,真是俊,怪不得公子不忍心,转头就又把她领回了府呢。”
翠枝一边铺着床,一边不住感慨。绿漪冷着脸,拎起床褥唰唰猛抖两下,灰尘直往翠枝脸上扑。“咳……绿漪你……咳咳……你干什么呢?叫你铺个床,你这是拿床褥子扇我呢!”
红黛一边擦着地,一边看着她们直笑。绿漪也不搭话,将床褥一丢,懒懒道:“成了,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这样吧。”翠枝和红黛对视一眼,吐吐舌头,不敢说什么。
朱墨拧着眉,俯身在床沿边一抹,将沾着灰的指头递到她跟前儿:“这是什么?你这就叫收拾完了?赶紧地拿块抹布,把这床里里外外擦干净咯!”
绿漪气鼓着嘴,啪一下将她手打开:“擦擦擦!有什么好擦的!她还能嫌我这床不干净不成?这钟府上下,最脏的东西就是她了,连支马桶刷都比她干净!”
姑娘们都震住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红黛放下拖布,揽住她的肩,把人带到椅子上:“好了好了,一个不入流的窑姐儿,也值得你生这么大气?莫说你现在还没有名分,就算以后公子把你收房了,也免不了三妻四妾的。哦,你要个个都这么吃醋斗气,哪儿气得过来?这老爱生气可不好,容易长皱纹。呀!我看看,这额头上怎么好像又添了一条……”说着,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她额头。
“去你的!你个臭贫嘴,就会拿我寻开心。”绿漪一边笑着,一边将红黛推开,翠枝也跟着呵呵乐起来。
正笑闹间,云舒带着小玉儿走进屋子,大家立刻止了住笑,警惕地打量着她。
朱墨迎上去,客气地道:“云舒姑娘,房间还未收拾好,请先别处歇脚,我们尽快。”
云舒笑了笑:“姐姐们辛苦了,这屋子就不劳烦各位了,我们自己来便成。”
绿漪一听,赶紧地起身,将红黛和翠枝往外推:“走走走,人家这是嫌我们收拾不干净呢,还得是她自己来呀,最干净!”她路过云舒身边,将“干净”两个字重重咬着。小玉儿瞪她一眼,上前就要争辩,云舒赶紧偷拉她一把,只是朝着四位姑娘笑一笑。
等人都走了,小玉儿甩开她的手,不忿道:“姑娘,你干嘛拦着我?那个叫什么……绿漪的,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打一见着姑娘起就死瞪着你,好像恨不能将你寝皮食肉。现在又当着面的阴阳怪气,要是不打头儿灭了她这个气焰,以后更要跑姑娘头上屙屎屙尿了!”
云舒听她这一通发泄,只是轻轻一笑,四下打量着房间,摸摸着摸摸那儿的,心里想着该添置些什么,如何布局才好。
“姑娘!你怎么都不当回事儿呢!”小玉儿急得直跺脚。
云舒苦笑一声:“我当回事儿有什么用?也得有人把我当回事儿才行。这人啊,要么有本事,要么有靠山,有了这些,才有了扬威的底气。否则,赤手空拳同人逞能,最终这拳头还是得打回自己身上。”
小玉儿看着她,瘪瘪嘴不说话,心里想争辩,却又觉姑娘说得在理。
“就说刚刚那个叫绿漪的丫鬟,显见的最乖张,你道这是为何?”“还能为何?因为她脑子有病!”“噗!你呀。”云舒笑了出来,无奈道:“因为她在钟大人面前,最受宠。我看她同主子说话的模样,甚至都敢有点小不敬,估计是被钟大人收入房中了,所以才敢跟他有些没大没小的。这,就是她的靠山,是她同我示威的底气。”
她牵过小玉儿的手,紧紧握住:“你我二人,现是寄人篱下,依靠的还是钟大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同情。若整日惹是生非、斗嘴扯皮,将来哪日惹他厌烦了,你我指不定就要露宿街头了。所以啊……”
“所以啊,我们就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狠狠夹着尾巴做人。”小玉儿翻着白眼。云舒噗嗤一笑,刮一下她鼻子:“聪明!来吧,今日第一份任务,收拾房间!”说着两手高举抹布,仿佛手上捧着的,就是她的自由宣言。
小玉儿扯出一个笑,拿下抹布,两人开始奋力干活。
“姑娘,可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小心翼翼过活吗?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样的日子怎生得过?”这不是才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当然不。”她停下手,笑容狡黠:“总有一天,我们会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