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她看了两秒,江入年将话题岔开,直言:“我比较忙。”
言外之意:即便掉了东西我也不清楚。
林听没去计较这些。只见她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社交距离,然后把手抬起来,温声:“这个平安扣是你的吗?”
江入年扫了眼,面不改色:“是。”
被他注视着。
林听还有些许紧张,故作镇静道:“刚刚不小心从雨伞里掉出来了。外面在下雨,所以这上面的红色绳子有些脏,不过还好玉没碎。”
江入年琢磨着她这话。
须臾,他问:“我看起来是像会斤斤计较的人?”
既然他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林听盯着他看了两秒,挺认真的回答道:“我能理解。”
“……”江入年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垂下眸的同时把平安扣从她手里扯过来,转身时轻嗤了声:“成吧。要多少?”
林听没懂他什么意思。
背影对着她,江入年抛出选择:“五百够不够?”
林听之前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开口闭口就是要跟人算账,她正想着怎么处理,下一秒,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声。
“……”
周围这么吵。
他、应该听不见吧?
江入年听见了,安静两秒之后,像是在自问自答:“谈钱是不是挺肤浅的?好像是有点。”
“那不肤浅的话,为了改变我在客人心中斤斤计较的形象——”
林听听见他说:“就请林老师赏个脸,在我们小店吃顿饭?”
林听眉头轻皱:“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江入年没转头,平铺直叙:“你那位朋友不就是这样称呼你的?”
朋友?
应该是季祝。
“不了,无功不受禄。”出于礼貌,林听没有直接拒绝。
闻言,江入年回过头看她。
林听总觉得他这眼神像是某种无声的压迫。
似是完全不在意林听在想什么,江入年若有所思,随后目光笔直的落在林听脸上,说了一句:“这枚平安扣对我很重要。”
“……”
“我这人呢,向来知恩图报。”
这话丝毫没有强迫的意思。
但又好像这个脸她还,非赏不可了。
林听感觉很不好,有种自己被他掌控的感觉,但垂眸看到雨伞,便想起自己花出去的三百块钱……
反正也没吃饭。
林听也懒得推三阻四了,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江入年坐在对面。
他的举止大方,林听反倒比往常拘谨了很多,只顾着往嘴里小口小口的塞东西,偶尔瞥到江入年的动作。
教养做不了假。
这种存在讲起来很虚。
但林听能感受得到,之后,便意识到烧烤店店长很有可能只是江镇草的副业。
她吃着东西,思绪越飘越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难怪他身上没有寻常小店老板有的热情似火的精神面貌了。
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江入年没什么情绪的问了句:“你叫什么?”
林听回神:“双木林,倾听的听。”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很舒服,很好听。
江入年礼尚往来:“江入年。”
顺着他的话,林听想起季祝的问题,接下去聊:“江老板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江入年的眼睫微动:“怎么?看不起外地人?”
林听不知道他这话里的敌意从何而来,就挺莫名奇妙的,回应道:“我倒也不至于看不起自己。”
江入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格外疏离的语气:“喝酒吗?”
林听摇了摇头:“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江入年就只要了一只酒杯。
这店里的灯光打得赏心悦目,他的动作也赏心悦目,两者相得益彰,只瞧见镇草那指尖莹润的莹白,像弯弯的月牙。
他喝了半杯,神情倦倦的。
“好看吗?”
“……”
差点呛到,林听猛地回神,神色有些慌张,不过马上冷静下来,下一秒,她放下水告辞:“谢谢江老板今日的款待。时候也不早了,我明早还有工作,改天再来照顾你生意。”
说罢,林听起身离开。
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杯放下,江入年转头看去,视线在光线下一点一点变得灼热起来。
林听仍记得买酱油。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风不止。
凹凸不平的路面处处有小水坑。
水坑偷走了月亮。
林听没注意脚下,一脚把月亮踩碎了,水花溅起来,脚踝一凉,她浑身打了个哆嗦,脑子被寒风一吹顿时冷静下来。
停了一会儿。
林听不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程度太过了。她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边走边思考自己慌慌张张是为了什么?
以及奔跑后失控的心跳。
她没有经验,思考了半天,只能把这一切异常归结于人类正常的被异性吸引,但不难堪的本能。
仅此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思绪被一声“林老师”打断。
回头看,林听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眨了眨眼,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等江入年快走到面前了,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江老板,你这是?”
她稍稍抬着头。
江入年身上有很浓的酒气,但神色依旧清明,他扶着她的伞:“不是花钱买的?被你落在店里了。”
稍愣,林听双手接过:“谢谢。”
江入年正想说不客气。
她忽然迟疑的问了句:“要给钱吗?”
“什么?”
在他极为不可思议的凝视下,林听格外认真的说:“你时间还挺贵的。”白嫖了江入年一顿烧烤的林听不好意思再占他便宜。
毕竟是一把伞要卖三百的人。
“……”
林听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入年又无语又好笑,眉宇舒展开,吊儿郎当的语气:“看来我这斤斤计较的形象在林老师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呢。”
林听笑了下。
“行了。江老板今天心情好,乐意给你跑腿。”说完,他自然而然对上她的眼睛,补充了句:“不收你钱。”
林听讷讷的:“哦。”
目送她走远,江入年抬起眼,把目光投向左前方的小巷口,此时脸上已经换了副表情,隐隐的戾气,丝毫不收。
“滚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
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月色明亮,竟是个和尚。
和尚的额头点了一个字。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江入年盯着他的轮廓,眼神好似寒风在刮,语气却不紧不慢:“再敢跟着她,我送你上西天见真的佛祖。”
他绝对有本事把事情闹大。
锋芒毕露、杀气腾腾。
这才是真正的江入年。
“江赎。”
江入年的眼神彻底变了。
想灭一个人口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可那和尚却云淡风轻,还有心情自我介绍:“我叫恕师。”
他站在那儿,风在吹,衣袍在动。
江入年眯起眼睛:
“你从帝都来的?”
看了他一会儿,恕师反倒是笑出了声,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要走了。”
“……”
他的目光悲悯,慢慢地说:“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说完,那和尚就转身折回了小巷。
江入年觉得茫然又荒唐。
简直莫名其妙。
恕师?
这和尚大概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