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光都不自觉转向他,他敢不发作,闷声反驳道:“那鬼刚刚还追着胡大仙跑。”
周锦儿不卑不亢地站在在前方,被质疑后丝毫不慌忙,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却掩不住显得卓然的气质。
“可有野兽的骨头?”她问。
黑衣侍卫领会,弹身而起飞到林间,不到半刻便带来一堆鸟兽白骨。
白骨一看就是在野外被风吹日晒了很久。
周锦儿心中满意,“谢谢大哥。”
周锦儿拿出火折子,火苗微微一碰,那骨头便燃烧起来。火焰竟然是绿色的!
正好林间有微风轻抚,伴随着沙沙树叶声,那荧火竟飘浮在半空。
现场一片寂静。
沈怀朔坐直身子:“姑娘竟能造鬼火?我实在是困惑不已,希望解答。”
周锦儿解释:“人死后同鸟兽一番,尸身会腐烂,最终成为一堆白骨。”
“鬼火便是磷火。磷一般会在骨头里,人故去后身体中的磷会逸散出来,赶上夏末初秋的燥热季节,便会自燃。碰巧有人经过,行走之间会带去一阵风,磷火很轻,它会趁风而行,伴随着行人的步伐。”
众人恍然大悟,这种说法前所未闻,但顺下来就是这个理。
“换句话说,这是先人存在在世间的另外一种方式。哪怕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哪怕肉身已化白骨,哪怕被世人忘却。可他们未曾消失和离去,而是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这才是真正地踏入轮回,生生不息。”
周锦儿目光温柔:“迁山沈家乃我朝英雄,如今山河已无恙,英雄归故乡。‘鬼火’一说,全是有心之人杜撰出的谣言,不可尽信。”
高玮脸色有点挂不住,有心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沈怀朔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初听天方夜谭,可细细品味却逻辑严密,自成一说。
他目光不自觉望去。恰逢暮色已浓,天边的夕阳为少女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哪怕他在京中见过身份显赫的夫人小姐,也不及眼前人这样引人注目。
沈怀朔持羌笛,吹起一首边塞悲曲。
羌笛声声回荡在山谷,似一阵凉风钻入众人耳中,一时间仿佛置身边疆,少壮从军,不破楼兰终不还。
随后曲调急转,陡然激烈顿挫,仿若看到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忽而霹雳腾空,人们见两军铁甲泛着冷光,惊马奔驰间兵戈交锋,天地为之震颤。
最后笛声悲壮,如诉如泣。战死沙场,铁甲破碎,血流成河,看尽人世间的离合和沧桑。
一曲罢,空谷传响,延绵不绝。
人们久久不能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
一道道画面浮光掠影,随羌笛声闪烁而过。
人们不禁回想起过往。他们不再颠沛流离,不再受辱于敌,全是因为一代沈家军负重前行。沈家满门忠烈,世代从军奔赴沙场。
有曾经为伍的士兵佝偻着身躯,哪怕他不能再上战场,从心底升腾起热血。
尚有少年不再嬉闹,心底的某一处觉醒了,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毅然决然地远离故土,踏上征程。
所有人肃静默哀,面怀悲壮。
月升中天,夜幕笼罩。
一道道墓碑前升起点点微光。遍布山谷,随风游荡。
是鬼火。
可百姓们不再害怕。
荧荧鬼火,烈烈英魂。
沈家壮士,一直在守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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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去后,沈怀朔道谢:“在下沈怀朔,是沈家后人。今日多谢姑娘还沈家村清名。”
还没说完,他就剧烈咳嗽起来,他连忙拿出帕子遮掩,周锦儿还是看到了帕子上的一抹红。
她没多问,毕竟他们只有一面之交。况且黑衣侍卫寸步不离,说明两人对她尚有戒备。
“我姓周,是巧匠居的掌柜,若是沈公子想要修葺屋舍,尽管来找我。”周锦儿试探性地说。
“不劳姑娘费心了,迁山镇谁人不知我高氏木作坊,就连官府衙门也是我家负责建造的。”
这人三番四次地坏他好事,高玮拉个脸讽刺。
“沈公子父亲把他托付于我,我高家还会让他住破旧宅院吗,定把他安置在豪宅中。”
沈怀朔余光寒冷如冰,“不必了,沈家村与迁山镇交界处有一庭院,那是沈家老宅,我住那即可。”
他侧头,面对周锦儿脸色柔和几分,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那庭院空置许久,还要麻烦周姑娘。”
高玮脸色变了又变。
那是,阴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