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轻轻一挥手,鸣风心领神会,上前挪开屏风。
四个凶兽被折在方正的屏风里,再也不见半点凶相。
周锦儿抬眸望去。沈怀朔半披着鸦青色金纹大氅,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针拨弄灯芯。
古宅内昏暗不见天光,不知从哪来的冷风拂过,昏黄的火苗微微晃动,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姑娘为何说我装神弄鬼?说不定这宅子本就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瞥到角落吓得瑟瑟发抖的高玮主仆,眉眼间划过一丝厌恶。
周锦儿顺势望过去,心中了然,她说鸣风怎么一定要把高玮绑过来。一来想要试探他的本事,二来顺便借宅子教训他一番。
“公子在这住了好几天了吧。”
她不动神色地打量四周,屋梁塌陷,地面被腐蚀,家具陈旧到表面的漆也脱落。但整个房间并无灰尘,显然是被人打扫过的。
“住了好几天都没被‘鬼’吓走,公子胆子真大。”她笑着也不戳破。
沈怀朔一时间哽住,曾经在京城他被赞誉文采斐然,被喻貌比潘安,这还第一次有人说他胆大的。
他悄悄勾起嘴角,又很快收敛,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儿时曾在这待过一段时日,可以说这就是我的家。”
那段日子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候,他的娘亲还在世.....可惜现在,故人已逝,早已物是人非。
他住过京城住富丽堂皇的侯府,甚至有段时间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伴读太子左右。
他眼神一暗,那是用权力和财富堆砌起的房子,所有人心中只有利益和算计,宅院的氛围早已变了味儿,房子只有冰冷冷的骨骼。那儿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一个住客罢了。
他偏头,不想让人看到眼中的落寞。
周锦儿若有所思,“你不想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吗。”
他不自觉站起来向前迈步,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他却感不到疼,死死盯着她,眼底有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期待:“你能吗?”
沈怀朔气息不稳,一时气血上涌,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能行吗?
先前好几个夸下海口的人,最后都在看了房子表示无能为力。这些人早已被鸣风丢了出去。
他直直盯着周锦儿,深邃的凤眸中有暗流涌动。
鸣风连忙递上帕子,他自小追随主上,深知他的想法。主子宁愿放弃京城的一切回来,说明这栋宅子对他来说是比爵位都重要的存在。
更可况......鸣风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极力控制神情,不让难过的神色流露出来。主子现在身染绝症,老宅几乎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他之前绑回来的那些人,一见到这栋宅子就连连摇头,连连求放过他们。在他的威逼恐吓之下,看过宅院也是建议,这样的百年老宅,不如推倒重建。
他这次随便顺回来一个人,真的有本事吗?鸣风是不信的。
“带我去各处看看。”周锦儿提醒愣住的两人。
周锦儿招呼石驼兄弟向前,石驼和石川才如梦初醒,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还晕乎乎的,跟在周掌柜后第一个活,就如此不同寻常。
石驼见过大风大浪,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要改阴宅的事。反倒是石川有些跃跃欲试,他不喜欢墨守成规,现在让他遇见这么刺激的事,他也要凑热闹才是。
更何况他相信周锦儿,能发明出神尺的可不是一般人。
沈怀朔嘱咐鸣风把蜡烛全都点亮。待到蜡烛全部亮起,众人才看清了屋子的原貌。
堂正中间挂着匾额,上面笔走游龙的几个金色大字“满门忠烈”,正中央挂着威仪堂堂的战神图,板壁前放着八仙桌,两边对称放着太师椅坐镇。
两侧的木架上放着十几种戈、枪、戟类的刀剑武器,安安静静地收敛着锋芒。
八仙桌上供奉着一尊佛像,那佛像半阖垂眸,悲天悯人。博山炉中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佛像的面容,和肃杀冷硬的周围格格不入。
周锦儿依稀看得出沈宅当年的无限风光。
可惜。时光会让以前威严肃穆的宅院,变成破旧不已的鬼宅。
“姑娘说我装神弄鬼,那可就错怪我了,我只安安静静坐在屏风后,没有做多余的事。”沈怀朔不紧不慢跟在其后,漫不经心地出言。
周锦儿若有所思,“那就是房子有问题。”
众人一时又小心翼翼起来。
石川被勾得心痒痒,忍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犹豫地问:“什么问题?”
高玮躲在悄悄跟在人群最后面,暗中幸灾乐祸,这下这丫头无计可施了吧。
周锦儿见众人紧张兮兮的,有些无奈,“放心,问题不大。”
高玮雀跃的心到一半,又被打了回去。他忍不住插一句:“这进来就黑漆漆的,光半点也照不进来。你说其中没有蹊跷?我不信!”
鸣风杀气骤升,把他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