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姣姣晕了好一会,谢夫人才想起安置姜安来。
天色已晚,姜安又住在郊外的庄子上,一时半刻是回不去的,只能在谢府住上一晚。
可她哪里知道,姜安已经被谢宁纠缠上了。
姜安坐在客房中,有些头痛地看着在对面给她倒茶的谢宁。
谢宁看起来有些胆怯,手指轻颤地将茶杯放在姜安面前。
“如果,我让姐姐为难了,那我现在就走。”
他状似无意般露出空荡荡袖管中那枯枝一般的手臂,对姜安强颜欢笑地说:
“虽然谢家说我是灾星,不怎么给我饭吃。但是他们愿意给我一个小屋子住,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他还局促地捏了捏衣角,有些瑟缩地四处看了一下姜安住的小客房。
“姐姐住的房间真宽敞真漂亮啊,被褥都是干净的,还有阳光透进来呢,一看雨天就不会漏水。”
他惨白着脸,凄然一笑,一字一句都在折磨着姜安的良心:
“不像我住的屋子,阴暗狭小,雨天还漏水呢……”
姜安越听越心惊。
这谢府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还虐待一个孩子啊?
自己当然想带走他。
可是养父养母是叫她来捉鬼的,带个孩子回去,怎么解释啊。
姜安苦恼地端起茶水一口闷了,活像个中年失意、人生迷茫的酒蒙子。
谢宁连忙站起,走到姜安身边,弯腰又为她续上一杯茶水。
他倒好茶水,却没站起来。
谢宁贴近姜安的耳朵,鼻尖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来。
他默默嗅着,小声说:
“姐姐,我也能看见鬼。谢姣姣左腿上的鬼婴,和那些可怜的小动物,我都看到了。”
姜安诧异地一转头,目光撞上谢宁黑漆漆的眼睛。
“姐姐,带我走吧,我也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人间有许多术士,但其中的捉鬼师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因为要想捉鬼,就要有一双能看到鬼的眼睛,也就是阴阳眼。
谢宁居然能看见鬼……
姜安端起茶盏,沉思起来。
普通人若有阴阳眼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会终日活在恐惧之中,严重者甚至会精神失常。
可谢宁从小便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这种前提下有着阴阳眼,居然还能时时刻刻沉稳安静,说明他心智坚毅,是个做捉鬼师的好料子。
若是不带他走,他还要在这里受苦,带着这双眼睛明珠蒙尘。
姜安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你去收拾东西,包裹最好轻便一些。明日我想个法子,带你走。”
谢宁一听这话,眸中闪过欣喜,眼睛闪闪发亮,紧紧抓着姜安的手说:
“姐姐,从此后我就把你当亲姐姐,我长大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姜安心里还有些没底,但见这他这么开心,也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快去吧,我也要歇息了。”
谢宁与姜安道别后转身出了门。
脚刚一踏出,那无暇的面孔瞬间变了一副神情。
渴望人类爱抚的小狗,突然变成个虎视眈眈的狼崽子。
谢宁黑眸凛冽如三尺雪,鼻腔微震发出一声冷哼。
“谢姣姣的做派还真好用。”
其实谢宁年幼刚到谢府时,谢夫人对父母早逝的他多有怜爱。
可谢姣姣认为他要和自己抢父母,总摆出一副被他欺负了又隐忍的模样,惹得谢夫人心疼不已,长久下来就对他冷淡了。
谢宁当时年岁太小,不解其中缘由,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当他看到谢姣姣身侧的众多魂魄时,才知道谢姣姣就是个心地狠毒的人。
她那副装可怜的办法真是百试百灵,将谢夫人一直哄骗着,教唆众人苛待谢宁。
只是,苛待我,又如何?
我的天地从不在这谢府里。
谢宁抬头,见远方落日熔金,天空山野皆漫出金红的色彩。
他微微一笑,想起姜安那双娇柔白净的手,竟能轻飘飘一拳打断几人粗的树。
那时她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双颊红润如熟透的粉桃,说话细声细气,却冷冷地威胁着谢姣姣。
又美又强。
若是自己真能有这样一个姐姐……
心中一激动,谢宁身后竟凭空现出几道鬼影。
那几道鬼影如同谢宁的随从,沉默地在谢宁身后低着头。
“我的天地,终于来了。”
姜安早起会练功,卯时便已经盘坐于床上吐故纳新。
她戴好头巾,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打开门,准备迎接今日的第一缕阳光。
可一打开门,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于前。
竟是衣衫单薄的谢宁。
他见姜安出来,连忙迎上来,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就差身后一条摇晃的尾巴了。
姜安意外至极,把着门的手一用力,那门就“咔巴”一声,裂了个大缝。
姜安挠挠头:没用好力气,哈哈。
谢宁的笑容僵在脸上,又马上复原。
还好门还能关上,姜安有些尴尬,连忙拉着这小孩进屋。
谢宁应是在门前站了许久,染了一身寒气,双手十分冰冷。
姜安见他穿了身青色的薄衣衫,又见他耳根冻得通红,有些心疼地说:
“小宁,天凉,你怎么不穿厚一点。”
说着,她拿出自己昨晚盖的薄被,包孩子一般给谢宁裹得严严实实。
谢宁来时应该特意洗了澡,满身都是清新的皂角味。
他莫名红了脸,低下头呐呐地说:“虽然单薄……但这是我最好的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