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儿看起来很辛苦,她做饭洗衣,经常被杨有志打骂。她男人也不疼她,叫她端茶递水,没有一点好颜色。
叶潇潇看着她捧着脏衣服哭,看着她拿着洗不完的碗哭。
芬儿很少笑,也很少说话。
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像山崖背面的小花,在铺天盖地的风雨中俯下了自己单薄的身体。
叶潇潇想帮她遮住风雨,可她又无能为力。
赵芬儿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躲在角落里,拿炭笔在地上画画。
一起洗衣服的小花姐总是夸她画的好看,夸她有天赋,应该进城找那女夫子学一学。
那女夫子可好了,不论是农女还是千金,在她那都是一视同仁的,而且她还一个铜板都不收呢!
小花姐就在女夫子那里认识了几个字,还将自己的孩子也送进了学堂。
芬儿被小花姐夸的时候很漂亮,黑色的发丝垂在额前,脸上红扑扑的。可她一想到进城的路费,就蹙起眉头,为难地扯着衣角。
她的人生,好像只在那个院子里,哪也去不了。
芬儿拿起炭笔在地上画了个圈,正好圈住她的脚。
叶潇潇旁观着,心里莫名地疼了起来。
这一天,芬儿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那张被折磨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露出一个微笑,用那双全是茧子的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除了画画,她开始有了另一个爱好,给肚子里的孩子讲故事。
“最后,放牛娃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读书人……”芬儿正摸着肚子一脸慈爱地讲着,就听田桂花的哭声远远传来。
芬儿循着哭声跑到门前一看,震惊地看到死去的丈夫。
男人是在山里摔断了脖子死的。
田桂花和杨有志呜呜的哭,芬儿却没有眼泪,但她怕挨打,就捂着脸假装哭了起来。
假装哭着时,她看到男人那指甲缝里黑黢黢的泥,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竟真的放声大哭起来,哭的肝肠寸断。
她没想到,以后的日子会更难。
杨有志没了儿子,开始喝大酒,天天醉醺醺的,稍有不如意就对芬儿拳打脚踢。
田桂花劝也劝不了,急得不行,只能尖利地叫喊:“别打到她的肚子了!别打到她的肚子了!”
挨打了之后,芬儿就会躲在灶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炭笔在地上随意涂抹。
田桂花一脸尴尬地走过来,“你是要当妈的人,别老哭丧着脸,对孩子不好。来,笑一笑。”
田桂花同样满是茧子的手抚上芬儿的脸颊,向上推了推她的嘴角,硬逼她做出一副笑脸。
芬儿低垂着头没说话,发丝遮掩住她冷漠的神情。
她在想小花姐的话。
在这个家里,她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芬儿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勇气。她要重新拿到钱,然后逃出去,去找那位女夫子!
家里的钱都是男人盗墓来的,全在杨有志手里。芬儿鼓起勇气,去杨有志的屋里偷。
那天是个艳阳天,芬儿却感觉自己像行走在阴沟里的老鼠。
杨有志最后还是发现了,他颠了颠那些金子说,“你一个娘家都死绝了的,偷了钱,还能去哪?”
又是一顿毒打后,他把芬儿关在后院的小屋里。
屋子好小啊。
好像比炭笔画的圈都要小。
田桂花送饭的时候,芬儿挺着大肚子,低声下气地抱着她的脚恳求,“妈,求求你,放我走吧。”
田桂花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偷偷拿出一个炭笔递给她,“最近家里总是有怪事,那些墓里拿出的宝物少了许多。你爹现在脾气很差,他要是来了你别提这事。”
可杨有志的心情,又岂是芬儿一两句能决定的?
他喝得醉狠了,就踹开屋门,大力踢向芬儿。
芬儿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绝望地躺在地上,看着凶神恶煞的公爹。
肚子好痛……
芬儿的眼皮好沉好重,身上那些火辣辣疼着的伤口好像都消失了。
田桂花的哭声传来:“赵芬儿这是要生了吗?不、不对啊!她快没气了!老头子,怎么办……”
旁观的叶潇潇急得想哭,大声叫着:“快叫郎中啊,快叫接生婆啊!”
可惜没有人能听得见。
赵芬儿的汗水滴到了地上,周围的吵嚷好像越来越遥远,她费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咔。”
手心的炭笔,断了。
……
叶潇潇什么也碰不到,眼睁睁看着赵芬儿躺在冰冷的地上断了气。
她背后都是冷汗。
“结束了,就这样,一尸两命。”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叶潇潇背后响起。
这声音是芬儿的声音。
“我就这样,化为了产鬼。”
叶潇潇转过头,看到披着头发的赵芬儿。她面颊瘦削,还穿着死时的衣裳,衣裳下摆是一大片黑红的血迹。
“画上的第四个人,就是你,对吗?”
赵芬儿点点头,哀伤地看着她,流下了两行血泪。
“那些头发……也是你,对吗?”
赵芬儿的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血痕,又点了点头。
面对着这样的惨剧,叶潇潇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安静的赵芬儿,眼中含着泪,有些哽咽地说:“你和原先一样,不太爱说话。”
“我和原先不一样了。”
赵芬儿笑起来,发丝轻轻飘动起来,露出她头上的伤痕。
“我要让他们日日痛苦,夜夜难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