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死了!”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她用力地扯着季由的衣服,像是要得到回答,又不想他回答。
“没有。”季由被弄得不知所措。
“死了!”
“真的没有!”
“他死了!”
“嫂子,他没死,我带你去看他。”
舒谣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呆呆地望着她,眼睛挣得大大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满脸的迷茫。
季由看到她这个样子,尽量用平静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嫂子,他真的没死,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他,只是他现在还在昏迷,还在观察,你要答应等会儿不要太激动,可以吗?”
舒谣木然地点点头,她发疯一般拔掉收拾的输液头,下床穿鞋,她现在必须确认,到底江城死了没有,死了她也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她举步艰难跟在季由的身后,季由脚步缓慢走在前面,他们来到了住院部,坐电梯直接到了顶楼。楼道里很昏暗,似乎很少有病人踏足。
在尽头的一间病房里,一个护士,正拿着托盘走出来。
“怎么样?”季由问。
“暂时稳定。”
“我进去看看他。”
“探视时间不宜过长。”
“我知道。”
护士拿着东西朝电梯走了。
季由轻轻地打开了那扇房门,舒谣的心怦怦地跳着,跟着走进了这间白色的病房。里面的环境更加的暗,窗帘拉得死死的,门帘挡住了里面的病床。她首先听到的是监护器发出嘀嘀的声音。
季由把帘子拉开一条缝,示意舒谣进去。舒谣摸着自己的心口,脚步似灌了铅,她慢慢地走进去。
她看到江城躺在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嘴里也插着呼吸机,眼睛紧紧地闭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张脸好像很陌生,好像和他平时的样子不一样,舒谣有些恐惧,她慢慢地走过去,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看着旁边的机器,心跳,血压,血氧好像都是正常的。她又重新去看江城的脸,他们离得很近,却不像从前那样,可以感受到他沉稳地呼吸,熟悉的味道,来苏水的味道遮盖了一切,这样的场景依旧很陌生,让她恐慌,她忽然回忆起在殡仪馆,工作人员问她是不是要看父母的遗体,她的内心非常地抗拒,她撕心裂肺地哭,却不敢去看父母的遗体,她怕看到曾经活生生的人变得没有一点生气。她宁愿脑海里存着的父母的笑脸,也不想让那残酷的面容遮盖那些美好的东西,笼罩上一层阴霾。
江城的脸很苍白,眼角残留着干涸的泪痕,舒谣慢慢伸出手,去触摸他的眼角。她的心跳一点点慢下来,她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江城”。
他毫无反应,回应她的只有监护仪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极其的清晰。
舒谣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握住了江城的手,还是暖的,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细细的红绳子,上面挂着一个淡粉色的贝壳。
她的视线很模糊,她透过自己的泪眼,细细端详那只手,那只手曾经救过她,抚摸过她的头发,此刻那只毫无知觉的手,正把她拉出那无底的深渊。世界静默着,空气缓缓地流动着,他手心的温度此刻正慢慢烧灼她冰冷的身躯。
她的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江城的手微微颤动的一下。舒谣又用力地抓住他的手。她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来,她没有哭,只是不停地掉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
“嫂子,你亲眼看到了就放心了,他没事。”季由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说,怕打扰床上的人。
舒谣没有回答,目不转睛地注视江城的脸,他此时就像是妈妈怀里的孩子,安稳无知且脆弱。
“嫂子,”季由似乎很难开口,“我们出去吧!林队说了不能探视,我这已经破例了。”
“他还会醒过来吗?”
“当然会,你放心吧!他在这里很安全,有医生护士,他很快就能恢复。”
舒谣摇摇头,她看着江城的样子,认为季由不过是安慰她,也许他等会就会死了,也许明天就会死了,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想逃走!和那天在殡仪馆一样想逃走。
可是她握住江城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她俯身到江城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等你。”起身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个成语“耳鬓厮磨”真的恰如其分。
她站在原地眼神依然无法从他的脸上挪开,好像是在找他脸上和曾经相似的部分,笑的时候,沉思的时候,痛苦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她用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江城,你要活下去。”
她知道不该让季由为难,她终于松开了手慢慢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她的余光看到江城的眼角渗出了泪水,她惊喜地回过头轻轻地擦去他的眼泪,叫他的名字,他依旧毫无反应。
“嫂子,其实昏迷的人流眼泪是很正常的,睡着的人也会,他不会很痛苦的,医生说了他的脑部受了重创,他现在是没有意识的,生命迹象稳定,只是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你真的.....”
舒谣没有等他说完,重新直起身子,慢慢地走到季由的身边。
“我回去了,就麻烦你们了。”舒谣朝门外走去,她仰起头,不想再流泪。
“我送你,”季由紧紧地跟了上来。
季由并不是非要送这个女人回去,只是看她的样子,他很担心她在马路上被车撞,季由从心底同情这个女人,本来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却被现实打得一败涂地,他想起了以前的书浩,觉得他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很淡漠的人,那张脸好像从来没有过狂喜狂怒的表情,虽然年幼时也曾说说笑笑。他深知书浩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无奈,如果不是灵魂被俘虏,他怎么又会留下这么一个女人为自己流尽眼泪,记得他曾经说过,不想和谁建立任何关系,感情都是骗人的东西,季由知道他这种偏激的想法是因为父母的变故,季由当时还问他,“那兄弟也是假的?”书浩笑着拍他的肩膀,“兄弟除外。”
江城很少笑,笑起来却很好看。
季由没有骗舒谣,他真的没有去过云溪,云溪太遥远了,那些生死也太遥远了,他再次看到书浩的时已经是沧海桑田,那张脸的纯真全部都不见了,是岁月和磨难流过的痕迹,看似轻飘飘的,却承载着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