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破晓的前夕总是最黑暗的时刻。在一处布满荆棘的灌木丛里,几个男人围蹲在一起。他们为了不被蚊虫叮咬穿着长袖长裤,把裤管袖管都扎的紧紧的。七月份的天气,燥热异常,浑身都是湿热的汗水,不透气的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不及擦去的汗流进眼睛,只能通过不停地眨眼睛缓解,不敢用肮脏的手去揉搓眼睛。
他们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警觉周围的声音。四周没有一丝动静,只有偶尔的风声穿过,带来一丝的凉意,似乎夜行动物都已经归巢了,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是今天吗?”一个叫张群的人用极小的声音问。
因为快天亮了,他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了五个小时。
“天亮就撤,再等等。”
再没有人说话了,他们屏住呼吸,细细注意着周围。江城蹲在林辉的身边,脸上和手心全是汗,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周围,只能看到面前人的轮廓,手里捏着一只手电,时刻准备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鞋子踩在干草上的声音,很轻很缓慢。林辉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伸出拇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身边的人也立即警觉起来,身体绷直,随时准备战斗。
声音由远及近,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行走,尽量不发出较大的声音,可是在这寂静的山中,反而更加的刺耳了。
突然,随着林辉的一声令下,几个人立即一跃而起,朝脚步声的地方奔去,冲在最前面的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侦查员叫国军,紧随其后的是林辉,江城拿着手电跟在最后面,他还是没有打开手电。
“站住!”国军的声音在最前面传来,对方就在他们前面不到五十米。听到有人追,他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促。
“两个人!快追!”林辉的声音。
他们奋力跑着,林辉的声音飘在耳边,加上呼呼的风声,他们越跑越快。
“再不停下就开枪了!”国军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声枪响,有一只鸟被惊起,发出悲鸣的叫喊声。在林子里,枪很难发挥作用,遮挡物太多了,他们跑得越来越快,树枝石子踩在脚底下,发出碎裂的声音,他们丝毫不敢慢下来。
这时天空慢慢地褪去它黑色的外衣,黎明渐渐来临,周围的景物也开始清晰起来,他们正往山下跑,那边是一条村里的田埂路,他们对这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
林辉吩咐后面的人用对讲机呼叫增援,让他们骑摩托车在路上堵截。几人继续疯狂地追着。下坡十分难走,整个人的重心都在靠前,脚下根本不是路,几人一边用手拨开身边的植物,一边不敢拉下前面的两个人,速度开始提不起来,害怕直接冲下山,被树枝叉穿身体。
枪声又响了,是对方的,江城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小树被枪打穿,蹦起一簇火花。国兵又开枪了,还是没有中。此时的天已经完全亮了,这里离周围的农村已经不远。必须马上抓捕他们,否则这群亡命之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渐渐的江城已经看到了山脚,国军冲山上的两个人大喊,“快截住他们!”国军也奋力一跃扑了上去。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下到田埂路上,江城扔掉手里的手电,跟着冲过去。
两个人看到前后都有人绝望这次肯定是逃不了了,就在同一时间,其中一个人从袋里掏出一个手榴弹拔出引线朝后面扔了过来,是江城他们的方向。
他们知道对方有武器,但是只有两个人,带的货也不会很多,他们没有想到对方会拿出手榴弹。江城的前面,林辉的后面还有四个人,手榴弹没飞到江城的面前,而是林辉后的张群和陈海光。
“嘭”一声巨响,手榴弹在两人中间爆炸了,带着火光的蘑菇云倏然升起,强烈的冲击波把身边的人都震开了,所有人的耳朵立刻出现的短暂的失聪,江城猛地跳了出去,无数的碎片从他的身边飞过,他的脸顿时感觉到一阵刺痛,血马上和汗水一起从脸上流下来。
国兵林辉和路口的两人不敢怠慢,立即把两个人补倒在地,江城的身体里面好像被震碎了,浑身都在疼,他忍着剧痛站起来,环顾四周,周围全是烟,他看不清楚,他凭声音跑到林辉的身边,看到两个人被他们死死地压在身下,他立即蹲下去解开两个人的鞋带。
“快,快去看看!”国兵的声音颤抖地指着江城身后。江城听不清他的叫声,只是看到他的脸上也有伤,他的嘴在动,脸上的表情焦急万分。
此时爆炸的惊起的烟雾已经慢慢散去,空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还有无数的灰尘正以缓慢的速度慢慢地下坠,回到原来的地方。天光大亮,太阳被山遮挡住了。江城看到了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两个人,是他的同志是他的战友,是张群和陈海光,是刚才还在他眼前谈笑风生的人,此时他们躺在地上,满身是血,周围一片狼藉。
另外两个人看了看他们的身体,然后悲伤地摇摇头。紧紧皱着眉说不出话。
国兵吩咐来救援的两个人马上回去开车。
江城慢慢走出去,他的两条腿如同拖了几十斤的沙袋,寸步难行,此时他感觉自己的鞋好像踩到了什么,他低下头去看,是血,血流顺着石子的缝隙慢慢从他的鞋底流过,很多很多的血。江城的眼睛被那血光狠狠地刺痛了,血流就像一条蠕动的蛇,慢慢地流动,和地上的泥土混为一体,那些红色的液体正倒映出天空的颜色,整个天幕都变成一片血红。
人的身上真的有那么多血吗?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讨厌红色。他的腿一下子软了,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过去,他抱起其中一个人的身体,江城一时间竟看不清他是张群还是陈海光,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因为他面目全非。江城伸出手去摸他脸上的血污,他的血是滚烫的,身上的衣服被弹片划破了,无一处完整,他的太阳穴上沾了很多小石子,江城继续帮他清理,江城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是张群,江城记得,他才二十五岁,没有结婚,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得很乐观,此时的他,脸耷拉到一边,根本无法把这张脸和平时的他联系到一起。
江城把他轻轻地放下,他跪在地上,弯着腰,开始帮他做心肺复苏,“起来,你起来啊!”他嘴里大声叫着,可是躺在地上的人已经不会再动一下,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