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让花不会做了自己的账房先生,别的人做帐他还会每月检查一次,但花不会做帐,王万武一年都少有检查。
因为他信任他。
花不会于他而言不是衣服,不是手足,而是切切实实的兄弟。
转过了三条长廊,沈琪终于看到了王万武。
王万武是来接自己的兄弟的。
现在还是早晨,他刚刚梳洗完毕,白色的胡须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还能折射出浅浅的光辉,他今年五十多岁,但是面容却像是四十多岁,一双泛着斑白霜痕的眉毛又粗又直,就像他暴烈耿直的性子一般。
王万武穿着一身浅黑色的练功服,背着手,认真的打量着从长廊另一端款步走来的女子,一双铜铃般的漆黑大眼闪着精光,待到沈琪拎着花不会在他跟前一丈处站定,他开口道:
“我记得你的名号是‘不会说话’,并不是‘不会武功’。”
花不会苦笑:“在这位姑娘面前,我倒真的可以改号叫‘不会武功’。”
话语刚落,那哽着喉咙的桎梏感蓦地消失,花不会在地面站定,揉了揉自己的喉咙,躬身道:“我想,这里没我的事了,帐房还有一堆帐要算。我就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走的奇快,连轻功都用上了。
沈琪看着花不会像是逃命似的飞窜离开,忍不住好笑道:“我若是老板,此时定是气得要死。他怂的也太明显了些。”
王万武笑道:“他只是在用这种态度告诉我,你确实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沈琪闻言款款一笑,她慢悠悠地合上那支染着墨梅的红纸伞,右手轻巧地搭在伞柄上,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垂着遮住了她的眸子,王万武只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淡粉色的唇微微翕动,原本随和的气质渐渐变成了一种有些淡然,又有些让人头皮微紧的沉静感。
她问:“那么,你的霸王枪呢?”
王万武认真地凝视着这个周身已泛起凌冽剑意的女子,双眼突然闪过一丝淡淡的疲惫,沈琪没有发觉他眼中的疲惫,只感觉到他并没有因自己释放的剑意而收敛心神,反而仍是一副闲话家常般的模样。
王万武别开眼,看向廊外的嶙峋假山,冷声道:“我不能和你打。”
沈琪皱眉:“怎么,你觉得我不配?”
王万武不答,转而道:“你的剑意中没有杀气,你究竟是为何而来,仅为一战?”
沈琪顿了顿,道:“这话我本想打赢你后再说,如今你既问了,好,我便告诉你,我要你的霸王枪!”
风簌簌地吹拂起王万武下颔的白须,沈琪惊愕的发现,这个老人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悲哀与愤怒,他的脊梁挺得如同一柄长/枪,却又有一种抵御千斤之力的勉强感。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个讨要霸王枪的好时机。
王万武显然是陷入了一些麻烦之中,能让这样一个江湖赫赫有名的人显露出这种疲态,那麻烦定然不小。
她于是有些拘谨起来,收敛了剑意道:“你……并不是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反而正是觉得我值得做你的对手,所以才不愿意与我一战,对吗?”
王万武没有说话。
她接着道:“你不愿意与我一战,因为我们之间若要分出胜负,定然有一个人会身受内伤,你现在……不能受伤,对吗?”
沉默的空气蔓延,对于王万武这般人而言,无言已等同于承认。
“你不能受伤,是因为有人会趁机想要除掉你,王大小姐现在还未得镖局众人的支持,若你死了,大王镖局群龙无首,届时,除掉你的人就会达到他的目的。”沈琪看着眼前沉默的老者,微垂着眼,喃喃道:“不,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说起来,你去年为何拒绝了百里长青结盟镖局的请求?”
沈琪不喜欢思考,她一向喜欢用武力解决大部分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思考。
恰恰相反,她思考时,比许多爱动脑子的人想的都多。
明明八竿子打不倒一起的事情,她偏偏能凑巧的都串起来,又凑巧的分析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的答案。
就在这时,她就凑巧的想起了葛停香,想起了萧少英,想起了大火掩埋的仇恨,想起了……
“……青龙会?”
背着手沉默的老者,悚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