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一点不照顾蔡校长面子,他是“猜笨谜”
一年前,也是3月,胡适坐在租住的京河沿钟鼓寺胡同十四号的大写字台前,写他的《红楼梦考》。那时他29岁,当大授已经三年多了。
胡适从国给《新青年》投稿,因而认识了主人。1917年蔡培聘大文学长,又写请胡适国授,甚至说文学长你来当。他们在《新青年》上倡导文学革命,提倡白话文,而古典白话小说著正是白话文的典范。胡适还提出用学精神来理国故,一个重要实就是考小说。为配合这个目的,1920年,上亚东图书馆开始陆续理传统白话小说,方法是新标点,分排印,加一篇新写的序,内最好是考。此事的主人是亚东图书馆老板汪孟邹,校勘理者是其侄子汪原,而明星作序者胡适是畅销的。
出版了《水浒传》《儒外史》,而《红楼梦》的篇幅大,成本高,一边排印着,老板汪孟邹一边催胡适的序文:“红楼梦有一二页之多,……现拟发售预约,些现款,以资补救。不识吾兄是拟代撰一篇考,或是一篇新叙,请斟酌函,以便登而告白。……仲甫()仍作一叙,已与他洽过也。”可是胡适的反应并不积极,《红楼梦》的材不好找,他还没有准备好,也不喜欢这种预售的方。一边是将本利的逼劝,一边是勉为其难的推就。
1921年3月,京发生了“国立学校索薪罢课”风潮,大学老师们为争工资不上课。胡适利用这闲,在3月27日草成了约两万字的《红楼梦考》(初稿),立刻寄上发排。一个多月后,上亚东版标点本《红楼梦》于5月出版,这篇《考》冠于书前。
《红楼梦考》的前一是批驳前人的索隐派旧红学,其在眼前的代表就是顶头上司京大学校长蔡培。蔡校长在四年前发表了《石头记索隐》,主张“《石头记》者,康熙朝政小说也”。他索隐出贾宝玉是康熙帝的废太子胤礽,金陵十二钗均射康熙朝文人士,貌似女身,实男士。胡适一点也不照顾蔡校长的面子,他这不是考,而是附会,是“猜笨谜”。《考》的下篇是胡适按自己主张的学方法,去考《红楼梦》的著者和本子两个问题。
这篇初稿是勉成篇,胡适自己也很不满意。正是这一篇应付之作,开启了他入探索红楼奥秘的极大兴趣。
1920年3月,蒋梦麟、蔡培、胡适、(左起)合于京山卧佛寺
顾颉刚、俞平伯的四十几封,为“新红学”催结
胡适在大的学生顾颉刚,未满28岁,按年龄只比老师小一岁,却执弟子礼甚恭。他刚刚毕业了助,胡适就请他帮助去查有关曹家的资。顾颉刚天天上图书馆,从各种书和初人诗文里寻觅曹家的故实。然,曹寅的著述找到了,曹家的系也找到了。把这些材连贯起来,曹家的情形渐渐晰。除了大和京师(后来的图、国图)两个图书馆,顾颉刚还远赴天津图书馆,并去国子监抄录进士题碑,找到了高鹗的字和籍贯。有所获,立书面汇报,胡生也随时,点切磋。
这样,便得曹家祖孙三代四人,相继江宁织长达58年,在上办过四为康熙巡驾的阔差事,荣华富贵已极,与《红楼梦》所描写的贾府颇相吻合。又查得曹雪芹霑,是曹寅(楝亭)的孙子。从《八旗诗抄》中看到敦诚、敦敏的赠诗,得雪芹晚年贫穷潦倒、纵酒狂歌的境况,其他许多材。这样,对《红楼梦》的考就全面貌一新了。
胡适的另一个学生俞平伯21岁,比顾颉刚年轻7岁,却早一年(1919年)从大毕业,是早熟的俊。他在1920年赴英国留学,仅十几天就国。本年2月从杭州到京,仿佛是为了要赶上这“新红学”的诞生。俞平伯到顾颉刚的寓里,探询和谈论他们找到的材。
此后顾颉刚的祖母在苏州中风偏瘫,他只得返家乡侍病,一年中往返奔波了好几趟。1921年夏天,在胡适、顾颉刚和俞平伯师友三人之间书驰,反讨论《红楼梦》和曹家史实。顾颉刚说:“一个暑假里,我们把通论《红楼梦》作为正的功课,兴致高极了。”对俞平伯而言,到顾的谈红可以使他的病霍然而愈。从4月到10月间的这四十几封,成为日后俞平伯理成书的础,成为“新红学”催结的熏风。
1921年11月,胡适写成《红楼梦考》订稿,载于1922年5月的亚东版《红楼梦》中,我们以后看到的都是这一稿。胡适引录了十多种书籍中的材,并加以排比、综合、分析后,得出了有关作者曹雪芹其家、成书过程和主旨的条结论,它们便成为“新红学”立足的石。关于“本子”,胡适首明白区分了戚本和程甲、乙本的区,出“最初只有八十”,“后四十是高鹗补的”。对于续书,胡适适当地肯定了它“作一个大悲剧的结束,破中国小说的团圆迷”。
在年后观之,除“著者”结论的最后一条“自传说”以外,其余本上仍然成立,后人只是在胡适的础上补充细化,而不能颠覆铲除。到1954年以后,非议较多的是以下两点:其一,“《红楼梦》是曹雪芹‘将事隐去’的自叙”。胡适此时为了反驳前人虚妄的索隐说,虽有理由却矫枉过正,他自己后来有些退让,并没有将其绝对化。其二,“《红楼梦》的价值正在这平淡无奇的自然主义上面”。年前的文艺理论概念还不成熟,自然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尚未严格地区分定义。平淡无奇要胜过神秘奇诡,这不上是贬吧。
1921年12月31日于杭州。左起:许若昂(宝驹)、叶圣陶、朱自、俞平伯
蔡生主动提供弹药,帮助胡适“向我开炮”
胡适的考并没有终结,他虽然转引了敦诚、敦敏的诗,但是没见到他们本人的诗,想来必有多材。要找的是敦诚的《四松堂》和敦敏的《懋斋诗钞》,但在京、上两处大索都不获,几乎使他绝望。
1922年1月初,正在住院的蔡培生读到了胡适赠送的《红楼梦考》订稿。他并不服气,一边准备写答辩,一边建议胡适:“公所觅而未得之《四松堂》与《懋斋诗钞》,似可托人向晚晴簃诗社一询。弟如有便,亦当询之。”晚晴簃诗社是由时民国总统徐昌发起,宗旨是征和汇编诗,故搜人诗最全。出院后蔡生趁着《石头记索隐》印行第版,加写了篇自序,“与胡适之生榷”,为自己辩护。
下来发生的事很有趣。4月19日胡适从大学家,到了一部书送来的《四松堂》付刻前的写本。“隔了两天,蔡孑民生又送来一部《四松堂》的刻本,是他托人向晚晴簃诗社里借来的。……蔡生对于此书的热心,是我很感谢的。……我寻此书一年多了,忽然三日之内两个本子一齐到我手里!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这故事的有趣之处并不仅在于胡适连获两书之巧,在于蔡生的热心助人,纯然无私。他全能够想到,胡适得到资,就能增添批驳自己的。这不是为对手提供弹药,来“向我开炮”吗?但是蔡生毫无顾虑,怀着平心帮助下属和对手。与此同时他发表公开答辩,仍然独己见,铁面无私。而在胡适一边,似乎忽略了蔡生的建议,三个多月没有去找晚晴簃诗社借书,还是蔡生言而有,于出院后亲自去把书借了来,送书上门。蔡生的观点或可议,蔡生的人实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