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风清日柔，田里一派丰收景，黄橙橙的麦浪一波压过一波。鹿言头上顶着一个瓦盆，怀里抱着一大鸡，一嚎着给他爹哭丧，族人里一个鳏夫跟着鹿言一撒着纸钱，几个棒劳力抬着棺材在后面一步一步的跟着。
田里，几个男人在挖坑打墓，鹿言着死了的爹和可怜的娘，打心眼里真心悲痛，哭的是一鼻涕一泪。忽，身后“嘣”的一声闷响，有人叫，不了，捆绑棺材的绳断了。哭得欢实的鹿言身子一激灵，转身冲上抓绳子，风俗称：棺材落地是不吉，三生不翻身。他刚冲到棺材边，挺沉的棺材“咣”地落下来，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右腿上，鹿言“嗷”地一声惨叫，当场昏死过。
鹿言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以后，就是个瘸子了。鹿言的头嗡的一声，整个人懵了。腿瘸了，兵当不成了，自己还有什出息，顿时觉得自己的塌了，他开始闹，寻死觅地闹，说如个瘸子，不如死了算了。，他哭着吵着闹着，他娘哭着说着劝着。鹿言在床上躺了半年，虽打消了死的念头，是，整个人便彻底消沉了。
鹿言娘心里更不受。老头儿死了，莫名妙地死了，儿子残了，莫名妙地残了。这让鹿言娘觉得老在惩罚，难上辈子了什冤孽儿？
房后树上的小灯笼，摇摇欲坠，鹿言用脚踹一下树身，几个没挂住的子，滴哩咕噜落下来，掉在碾盘上，弹了几下，凝住不动。鹿言蹲在碾盘上，一颗一颗地捡了，握在左手里，右手拿一个在棉袄的袖口蹭了蹭，咬一口，满嘴窜着稀甜。
初冬里的头场雪，已不是说薄凉可以敷衍的，有细细的风掠过，子在枝头上微颤，在碧里画着影儿。
鹿言的房子已经旧。典型的方村宅，青砖灰瓦三间房，右边搭一个斜坡的半厦厨房，左边垒上半截墙猪圈，整个院子的周用土墙围，这便有了独门独户的幽静。
秋的棉，在初冬鹿言的娘缝了，铺在人的床上。菊素盖着这柔软透气有着太阳余香的棉，翻身伸个懒腰，仰八叉地舒着自己。阳照在窗棂上，白花花的霜雪朦胧了院子里的景，却塞不住的耳朵。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婆婆。走到窗下的鸡笼边，抽开笼门，几鸡争恐后地跑出来，在院子里扑楞着翅膀，婆婆嘴里轰着淘气的鸡，从柴垛拖柴火走进灶房。“哗”一瓢水倒进铁锅，着是风箱拉动时出风口呼塌呼塌的声音，伴随着婆婆摔打东的声音。菊素翻身坐，必须开门出了，再不出，婆婆该吆喝出难听的话了。
玉米面贴饼的香味在院里、屋里乱窜。鹿言娘扯开嗓子喊：“鹿言，鹿言，死哪儿了？一地就睡，睡死不床，床就一棍儿瞎戳着，戳够了就往死了吃，吃饱了就满街跑着瞎浪。”
菊素刚下床，还没来得打开屋门，婆婆便迫不待的开口了。这是婆婆借儿子的名义在骂自己，为床晚而生的气。便叫一声：“娘，喊鹿言干啥，他蒙蒙亮就出屋了，也许村口逮瞎雀了吧，我找找他。”
鹿言娘手里的烧火棍一扔，着菊素的鼻子说：“离开男人一会儿不行啊，我让找他了吗？每晚折腾晚，早上不床，这是要我儿子死啊，我可告诉菊素，不和我儿过下，立马走人，如我儿折腾个歹的，我一棍子敲死。”
菊素低头红脸地说：“娘，我叫叫他吧，也是饭时了。”
“叫他吃饭？不能等他吃啊，等一会儿能饿死啊，这个早晚要给吃穷。”
菊素不再说话，扛靠墙的铁锹，往村走。门的大黑狗跟着，一会儿撒开蹄子狂跑，一会儿地往枯草里猛蹿，出来的时候，身上粘了不少苍耳。菊素抬眼望，田野遥远而空旷，没有一个人影，按时的习惯，鹿言这会该是靠在沿墙晒太阳的。
土两边是落了叶子的枝干，这初冬的早晨，白铁皮似的凝。一块一块的田，裸露着，上面铺满了霜的白，霜的凉，菊素觉得霜就贴在心上，慢慢浸入的心底，眯眼了一会儿，到了霜不贪恋人，除了薄就是遥远。
鹿言蹲在碾盘上，一颗一颗的吃着稀甜的小柿儿，心里玩味庄稼人的俗。他是读书人，如不是瘸了腿，他是村上帅的小伙子，娶菊素他是无奈的，着自己的腿，他有恨他的爹。听着院他娘和菊素的声音，心里有淡淡的忧伤。这日子刚开始，以后的以后怎过……他丢掉手里的小柿儿，拖着瘸腿攀着低矮的院墙翻了出，迎着半是温厚半凛冽的微风，顺着村的堤坝往村东走。
香芹胳膊上蒯着篮子，低头沿着渠沟走，在薄雪底下找嫩的草芽给小猪儿吃，一抬头，见鹿言迎面走过来。鹿言嘴里衔着一株枯黄的狗尾巴草，带一叶修长的片，杆的顶上擎着毛茸茸的穗子，在微风里摇曳，迎风送来一脉淡淡的青草香。
渠岸上，野花、野草，枯死的生的纠缠在一杂乱丛生。风，细碎的野花低，点溅到雪地上，散了花瓣，败在浅浅的草上。香芹手里一枯败的野菊花，花瓣单薄得跟的身子一样清瘦，三两朵蒲英白了绒毛坐在细细的茎杆顶端，苍耳籽籽隐在踝深的干草和青黑的叶里，寂寞，无声。。
鹿言着对面的香芹，心里一阵疼，刚打招呼，香芹掉头就走，转身的刹，鹿言到香芹微微隆的肚子和苍白的脸上霜一样的冷冰。鹿言僵住了，钉子般地站在地，着香芹的背影越来越小，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浅蓝的薄棉袄，个女人的安静，恬淡，衬托出喂了毒药般的随绝。
远远近近的苜蓿草，堤坝的人割得一干二净，裸露的草，淡白着茬口温湿而馨香，在霜白里氤氲，缠绵，弥散。鹿言目送香芹消失在不远的村东头，鹿言掉头往走，也就是二里地的样子，却让他走了一个钟。他不香芹的心思，是怨他恨他还是愧对他，而在他心里，香芹就是香芹，不他们之间发生什，，永远是初的香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