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梦再一次出门,仍是在夜里。来这里也有两天了,竟还没见过外面的白天长什么样。
她主攻古珈蓝语,对同时期的其它几国知之甚少,现下不免也有些好奇。
若是其他朝代,各国能互通有无的情况下,研究的时候总能沾边带故一点,可眼下的南朝对她来说就是一本从未开启过的古老书卷,只知道知识很多,文化底蕴浓厚,却没有认真钻研过。
不过,古珈蓝史上和亲的公主其实不少,但记载都只有寥寥数语,出于当时的国情,别说和亲对象,有些甚至连和亲去的国家也没有详细记载。
“在想什么?想家?”
程谨梦一咽,她刚刚想到哪里来着?
“没——”张口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没错。也不知道父王和母后如何了。”
李越温言宽慰:“你从小就没出过典国,又遭逢如此变故,思乡心切,在所难免。对了,你既喜欢谨梦这名,我以后可能这么唤你?”
马车里一时间静默得有些让程谨梦透不过气,她的目光落在李越苍白的脸上,他有些讶异地微微抬起眉梢:“是我唐突了。”
这话说得奇怪,直到程谨梦感觉到脸上的湿意才意识到他可能误解了。
程谨梦很久没哭了,眼眶发热的感觉她都有些陌生,其实上了大学一直住校,已经离开家许久的她实在想象不到区区两日光景便能让她想家想得落泪。
也许她的确有些想家,但是有人比她更想。
就如李越说的,这位公主初离故土,还遭遇匪徒,更是被人重创。若她猜测不错,背后那处明显是致命伤,若是……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恍惚间她问了一句。
李越好像在憋着咳劲一般,声音有些奇怪:“文启三年,七月初九。”
程谨梦一愣:“我……我是问什么时辰了……”她抬手擦了把眼泪,将秋兰给她画的黛蹭下来了一些,幸亏右脸没有正对着李越。
而李越也像是才恍然大悟般:“我会错了意,戌时三刻了。”
那一阵咳终于没憋住,程谨梦默默坐着,李越脸涨得通红,侍从从外头递了茶水进来。
“我刚刚还觉得有个人陪着我去见这里的太后还挺幸运,看来是难为你了。”
“无妨,我一直这样。倒是太后此人不好相与,我作陪稳妥百倍。”他缓了一会儿,又道,“一会儿我若朝你看,你便寻个理由脱身吧。”
“好……”为什么不直接替我想一个理由?是不是对我的随机应变能力也太自信了点?
“若无法,便静观其变。”说罢,李越像是用尽全力般,力道一松,一直挺拔的肩背有些微微躬起。
……看上去好像说了一通废话,程谨梦看着一脸疲态的李越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说,话题总算岔开,程谨梦也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的确是想打探一下现在的年代,但李越读心似的给了答案,反而有些匪夷所思。
更何况,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文启三年,和她的知识储备库里的古珈蓝历法完全对应不上。
五国逐鹿,又何止语言不通呢。年代记法,民俗风情都大不相同,“文启三年”这四个字在古珈蓝的历史长河中,并无半点意义。
而不少学者试图综合五国的史记倒推出一个各国对应的相同时间,也因后期战乱,史卷残破而始终不得进展。
既然如此,就只能从原身的身份推测了。
程谨梦幽怨地叹息着,只恨自己怎么没直接穿去典国,那可是她的铁饭碗,仗着她熟知古珈蓝语发展的上下一千年历史,去给典王算命一定能发笔横财。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梦里想想了,她现在只想感叹一句木已成舟。
不知道是不是程谨梦的错觉,太后这延宁宫好像比皇帝那边还要气派一些,标准的江南华美庭院,莲池里大朵大朵的荷花怒放着,看得程谨梦眼睛都要置了。
她好不容易从廊桥两边的刺绣灯笼上收回视线,转头就撞上了李越沉静而探究的目光。
“在看什么?”
程谨梦眨眨眼睛,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给他看:“那是典国的典绣!”
典绣具体的发祥年代已不可考,但出现在皇家,是开国第五任典王即位之后的事情。由此,程谨梦又能更近一步地推测现在的时间范围了。她一个典国公主,知道典国的东西,合情合理吧。
对这个幼儿园也能捋顺的逻辑十分满意的程谨梦连语气都理直气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