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梦不知道此刻进御书房还有没有命出来,但她知道如果不进去,那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像一头猛兽朝她展示自己的獠牙。
开门的是明公公,他没有出来,站在阴影里,衬得脸有些灰白,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盯着她。
求生欲在程谨梦的体内如同一颗落雷炸开,五脏六腑顿时涌出一股暖流。
她不知道这是否就叫勇气,只定了定神,朝明公公笑道:“我忘了有件事得请教陛下,故而折返,还望陛下恕罪。”
萧承礼的身影被明公公挡在身后,张望无门,只乖巧地在原地站着。
明公公犹疑不定,回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才转而与她说道:
“公主哪里的话,陛下虽日理万机,但也不差公主这一会儿的。”
程谨梦觉得脸上发僵,笑肌酸痛不已。
“如此,希尔那便叨扰了。”
萧承礼还是刚才的姿势,对她的贸然折返未置一词,只道:
“明公公,给公主重新添杯。”
程谨梦慌忙道:“不必如此,希尔那说完就走。”
萧承礼轻轻眯眼,半晌才道:
“哦?不知公主还有何所求。”
程谨梦眨眨眼,表情天真又无辜。
“陛下忘了您抓来的那个黑衣人,之前说好了,要由希尔那来询问的。”
萧承礼一顿,语带不爽。
“此事已交由刑部,公主无需挂怀。”
“刑部也找不到舌人,难不成卷宗都是胡诌的?”
“你!”
程谨梦努力表现出一副不怕的样子,继续道,更何况,若不出所料,那人本就应该是希尔那的随从,希尔那惨遭横祸,孤身苟活,沦落到在南朝皇宫孤身待嫁,没有人与希尔那说家乡,实在令人难过。”
她的手藏在袖中,将掌心掐得发白,几乎要划开几道口子出来。
这一切串在一起突然解释得通了,开始带那少年来见她是怀疑她并非希尔那公主,而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自己是真是假,他都不会让自己活过下个月十六。
现在她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
乌乌叼着樱桃糕,在宫内横行无阻,绕了一大圈才翻进一处宫闱。
不远处便是正宫门,牌匾上笔走龙蛇几个大字,碧瑶宫。
水池假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名百媚千娇的宫装丽人俯身抱起乌乌,立刻便注意到了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乌乌,你这皮孩子。怎么又出去吃这些甜腻之物。”
她腾出一只手要去抢,乌乌哼哼唧唧不肯就范。
一来二去她不耐烦,扬声唤道:“喜云!”
“宁妃娘娘。”一名宫婢疾步走来,离水池老远就站住不动了,行礼道。
“快给我把这小畜生嘴里的东西拿出来,真是不让我这个做娘的省心,整天鱼蓉鲜蔬伺候着,还要出去胡乱偷吃。”
宁妃颇为不耐地让喜云来将猫儿抱走,却在喜云抱离之时一眼看见乌乌伸展的爪子上一道红痕。
“等等。”
她托过一只猫爪仔细看了看,乌乌不习惯,黏黏糊糊地喵了两声。
“小崽子,出去打架了?”宁妃眉间轻蹙,说不出的娇媚,“连只猫儿都看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仗着碧瑶宫的名头在外头作威作福。”
轻叹一声,目光落在那颗樱桃糕上,“罢了,性子已经养这么野,再换一个驺人过来驯,驯好的重赏。”
“是,娘娘。”
“喜雨人去哪儿了,让她去小厨房做些糕点,我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簟纹熏笼里燃了程谨梦最不喜闻的松柏香,南朝皇宫里用的松柏香总有股烟熏气,她闻着呛得很。
可此时也不敢发作。
“太后娘娘听闻希尔那公主领了个男人进了延宁宫,深表痛心,特命奴才多加看护,以防不测。”
程谨梦怏怏地坐在主位上,看了看殿中,左边跪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右边站着个趾高气扬的嬷嬷。
“这位……”
那嬷嬷扬起下巴:“殿下叫我苏嬷嬷便可。”
程谨梦摆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苏嬷嬷,那你现在是……一定要看着我问话是吗?”
“回殿下的话,太后娘娘说了,殿下不懂南朝的规矩,早前便不知轻重留宿王府,若不好生看管,唯恐殿下酿成大错。”
程谨梦在心里白眼快要翻上天,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她定了定神,打算直接把这个苏嬷嬷从视线里马赛克了,转头对着地上还跪着的少年,用典语道:“我遇袭伤着了头,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但那日在大牢里,我见你的反应,想必你我是旧识。”
少年忽然听得她对自己说话,目光一亮,再仔细听得语中含义,怔忡片刻,眼眶隐隐泛红。
“公主,你不认得属下也无妨,属下名金川,从小跟着公主长大。”
金川……
这个名字在程谨梦的齿间转了一圈,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稍纵即逝,她来不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