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王震球，对方正在认真的啃早餐，注意到你的目光。
“怎么了柚柚？”
“没什么……”你收回目光，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那个，这些资料你看过了吗？”
“看了宋茵茵的，”王震球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她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我对男人不太感兴趣，怎么，里面有什么重要信息吗？”
“没，没，”你连忙说道，低头重新翻阅着手机，“我看过了，没什么重要信息，不用再看了。”
红石榴一般瞳仁注视着低头看手机的少女。
结合你提到宋凛的态度，王震球基本上可以推断——宋凛和你那段不愿意回忆的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那么聪明的人，这些信息足以推出来龙去脉。
可既然你不愿让他知道，那他就先不知道吧。
“鬼纸祭……”你的眉头愈蹙愈紧。
原来他也是异人
这么说，进村前遇到的纸人，原来是出自宋凛之手，等等……！
你突然想到了什么
刚刚你和诸葛青的几个推论，无论是那种可能，你都疑惑于宋茵茵的来历。
可是突然现在有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跃然于你的脑海之中，让你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
你又点开了宋茵茵的资料，她的身份信息几乎是天衣无缝，也有可能是你自欺欺人的忽略了几处破绽。
你关了手机，阖上眼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球儿，你今天什么安排？”
“老样子喽，我约了人，”王震球冲你睁着眼睛，“村里的，猜猜是谁？”
你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随后缓缓地摇摇头。
王震球明显不满你的反应，但看你似乎没有心情，也就作罢，老实交代。
“我约了宋茵茵。”
一听这个名字你瞪大了眼睛。
“你……”
“你以为我只是拜托别人查点资料就行啦？柚柚，你的事我可是很放在心上的。”王震球冲你眨了眨眼睛，一副邀功求表扬的姿态。
“你什么时候和她搭上线的？”你有些诧异。
“从你给你的诸葛朋友守关那天，”金发青年的语气带着淡淡的酸味，“不过那小丫头还挺自来熟的，虽然你们长得像，但是性格真的天差地别，柚柚，你也活泼些嘛……”
“你话好多。”你嫌弃地拿起一枚包子堵住王震球喋喋不休的嘴，“多吃点，快吃。”
不过一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球儿这家伙借着相貌优势在女孩子之间很吃得开。
“你……和茵茵相处的时候记得收敛点，别吓着人姑娘。”
王震球点点头，咽下了包子，还想说些什么。
“知道啦，不过柚柚……”
“球球！”
话还没说完，充满元气的少女声再次打断了王震球的话。
你和他都顿了顿，随即你便听到身旁的王震球轻飘飘的一句感慨
“真是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青年的声音很轻，你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怀念和几分悲伤。
你看向他，而后者早已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冲着不远处的女孩招手。
“在这里，小茵茵！”
好家伙，都这么亲昵的称呼对方了，王震球不愧为妇女之友。
你心想。
宋茵茵一路小跑了过来，俏皮的麻花辫跟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摆动，泛着光泽。
她似乎永远充满活力。
“球球！呀，小黎姐姐也在，好久没看到你了！”宋茵茵亮晶晶的眸从王震球转向了你。
“早。”你冲她笑了笑。
“我和球球约了去采蘑菇，小黎姐姐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了，”你连忙摆摆手，“对了茵茵，你哥哥在家吗？”
“嗯嗯，”宋茵茵点点头，“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在杂物间里工作。”
“他平常都在做什么工作呀？”
“唔……一般是帮村长做一些小东西，具体的哥哥也不告诉我……”宋茵茵乖巧的回答道，“怎么了小黎姐姐？”
“没什么，随便问问，好奇，”你笑道，目光掠过了王震球，又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昏暗的房间，烛火摇曳，男人轻托着纸人，手中执笔细细的为纸人描上眉眼。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兀地响起，男人不为所动，一边继续专注的为纸人画眉，一边缓缓的问道。
“谁？”
茵茵从来不会在杂物室闭门时来打扰他，这个时候，莫非是马仙洪找他有事？
“宋凛，是我。”
执笔的手颤了颤，一点墨汁滴在了纸人惨白的脸上。
“在那间屋子里忙什么，这么神秘？”
你看着眼前为你沏茶的宋凛，调侃道。
你早已猜到他在做什么，这波纯属明知故问。
“没什么，”宋凛笑笑，含糊道，“对了，陈朵姑娘的事，有眉目了吗？”
“没呢，”你叹了口气，事赶事的一件又一件，可你就一个脑袋，只得慢慢来，“我今天了，不是为了这件事。”
今非昔比，如今情况特殊，你也顾不得寒暄与委婉，你直接开门见山道。
“能不能告诉我，宋茵茵的来历？”
宋凛呼吸一沉。他知道，这件事骗不了别人，骗不了你。
见他垂着眸缄口不言，你又接着说道。
“我们一行人在进村前，曾经遇到一群人的袭击，其中有几个，”你故意顿了了一下，“还是纸人。”
宋凛抬眼看向你，眉头微皱。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或许，你只需要告诉我，宋茵茵她，是不是纸人？”
你故意抛出了这个荒诞的想法，或许在这个疯狂的设想之下，接下来的真相是什么，你都能够接受。
宋凛启了启唇，干涸的嗓子被扯的发疼。
他知道总有一天你回来找他，他设想到过这样的场景，也曾想过如何应对，可真当你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
他做不到骗你。
“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对你来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你，你呼吸一滞，只感觉气血上涌，猛地拍案起，滚烫的茶水飞出了茶杯，星星点点溅在你和宋凛的手上
“宋凛！”
你眼眶通红，颤着声音质问他。
“你是不是疯了？！”
你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正直，善良有担当，没有受原生家庭的影响，是那暗无天日的阴沟之中却向阳生长的小树。
可现在，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做这种有悖伦理道德的事情！
让纸人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宋凛沉默着，承接着你的愤怒，默默地将你的茶杯拿远了一些以免再次烫伤你，长期做工的手布满了老茧，他感受不到杯壁传来的炙热。
他抬头看向你，眼中暗含着你看不懂的孤寂与悲怆，似乎从重逢开始，他就一直面色苍白。
你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没疯。”
—回忆—
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眼睁睁的看父母入狱，他才如梦初醒。
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母一直在做那些事，可他又能怎么办？
他是他们的儿子啊！
道德感和亲情纠缠在一起撕扯着他，让他喘不上气。
“对不起，”小小少年紧紧的抱着那张“全家福”——唯一一张你和宋家人站在一起的合照，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对不起，爸爸妈妈。”
“对不起，小乖……”
宋凛是个慢热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当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久到连祖母都走出了悲伤继续生活，可宋凛依旧没走出来，整个人木木的，如行尸走肉。
不仅是悲伤，还有自责，自责于他没有劝父母悬崖勒马，自责于他自欺欺人，将你锁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才肯放你走。
整天整日的，宋凛乖乖的上学，吃饭，睡觉，可一有时间就抱着相框发呆。
小宋凛还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祖母牵着一个和记忆中的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来到他面前
“哥哥，我是小乖。”
屋外的闪电照在小女孩那张熟悉的小脸蛋上，却吓得小宋凛失了魂。
像，太像了。宋凛有一瞬间几乎以为祖母把你找来了，可是他知道
“你不是小乖！”
小宋凛生气的大喊道。
“你不是！不许叫自己小乖！！”
那一天，小宋凛才知道祖母身怀异术，也是那一天，他接触到了“异人”这个词。
“祖母说这是她花了很久才做出了的，也是她这一生最成功的作品。为了我，为了我能够走出阴影。”
“所以……茵茵是，”你顿了顿，从小你也是管宋凛的祖母叫祖母的，“是林奶奶创造的？”
“是，也不是，”宋凛垂眸，“她的存在，更多的是因为我。”
—回忆—
小宋凛已经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追悔莫及，所以他绝不让自己再犯第二次错误。
宋茵茵被创造了出来，可她终究是纸人，日日需要以人的精血养之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这样有悖人伦还伤害祖母元气的事，小宋凛坚决不允许祖母这么做。
他只剩祖母这一个亲人了。
为了祖母，他也要坚强的向前走，活下去。
可好景不长，得知了父亲死在狱中的消息，祖母大病一场，宋凛完全继承了祖母的鬼纸祭，让老人家安心的阖上了眼。
宋凛从此在这世界上真正成为了孤身一人。
这次不一样了，他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
每日回到家，迎接他的都是死一般的沉寂，这种近乎窒息的孤独折磨地少年快要发疯。
不知过了多久，宋凛再次打开了那间房间——祖母觉得这难得的成功品毁掉太过可惜，所以将这无以所养纸人放在了这间屋子里。
宋凛凝视着如陷入沉睡一般的女孩，那面容像极了他心尖儿上小姑娘。
有悖人伦也好，遭天谴也罢。
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