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小面一碗清粥,一根油条一屉小笼包,取代了夜间满满锅气。
老郑烧烤摊前排着长队,谢时廷选好食材,扫码付钱后便拿着号码牌走到路口空旷处等着,一边给程晏晏发消息。
等了一小会不见回,他直接拨了语音电话。
程晏晏刚晾好衣服就听到客厅里的手机响,小跑进屋一看,竟然是谢时廷打来的语音:“喂?”
“是我。”
谢时廷的声音低而缓,程晏晏隐约还能听见他那头传来嘈杂的环境声。
“睡了吗?”他问。
“没呢,还早吧。”
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程晏晏一把坐回到沙发上,抓过抱枕抱在胸前,问:“有什么事吗?”
除了上一次的工作联系,他可从未主动给她打过语音电话,短时间内,程晏晏想不到会有什么原因。
“我不小心买多了夜宵,是烧烤,有兴趣一起吃吗?”
程晏晏脑袋腾的一空:“啊?”
谢时廷态度大方又自然:“嗯,烧烤不易存放,想了很久,整个小区我就只认识你。”
双手抄着口袋进电梯,程晏晏给自己想了一个中国好邻居的人设,要不然,都洗完澡了她才不愿意出门。
“叮”的一声,电梯到三层。
探头张望了一下,这才走出去。入住瑞阁这么久,她都还没有来过三楼的露天大平台,刚一转角,远远瞧见谢时廷站在小门前,正低头看着手机。
“谢老师。”
她挥了挥手。
谢时廷收起手机,看着她抬手回应。
“我还没来过这儿呢。”
程晏晏跟着他经过小门,衣袖摩擦间,谢时廷闻见她身上很淡的香味,垂眸又见她素颜戴着眼镜,想来应当是洗过澡了。
三楼平台约有四十平方,左边做了绿化和秋千搭建,右边是休息区,摆放着四个长桌还有木椅。其中两桌已有邻居在喝茶聊天,另一桌靠栏杆位置的,摆放着外卖盒,应该是谢时廷选的位置了。
“给。”
谢时廷递过一张纸巾,示意程晏晏擦一擦椅子再坐。
“谢谢。”
程晏晏坐下,探头瞅了眼烧烤份量,惊呆:“你是没吃晚饭吗?买了这么多。”
“经过闻着觉得味道很香,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挑着挑着就选多了。”
谢时廷留意着程晏晏的表情,见状态自然,便放下心来,给她打开外卖盒,顺便递给她一次性筷子。
“这个时间点吃烧烤……”接过筷子却迟迟不敢动,喉头滚了滚,程晏晏抬起头来哭笑不得:“简直太罪恶了。”
谢时廷弯起唇,拿过一串掌中宝:“没事,我陪你。”
“嗯?”程晏晏幽幽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非要更正:“是我陪你,不是你陪我。”
谢时廷抿唇,点点头。
邻桌应该是三层的住户,茶具一套整整齐齐,男主人和妻子陪着年迈父母喝茶聊天,两个小孩子在秋千处玩闹,渴了就跑过来讨一杯茶喝。
烧烤香味太浓,小孩馋嘴张望,程晏晏微笑着将另一盒还没吃过的烧烤往前推了推,问他们要不要吃。小家伙又扭捏地躲到了长辈身后,不好意思再探头。
大人帮忙拒绝,不忘道谢。
“还没到周五,你就更新了视频,看节奏,是上次一块剪的吧?”
正吃着烤土豆片,忽然听到这个问题,程晏晏抬起头来,眼镜有点下滑,又腾不出手去托,只能是勉强扫了一眼。
“这你都能看出来?”
“嗯,和之前相比衔接度很高,但主要还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
谢时廷记得程晏晏之前和他说过,剪辑视频耗费时间较长,她怕通宵影响第二天上班,会避免在工作日剪辑。
这视频时长将近二十分钟,工作量肯定很大,加上这其中的内容——
“这两期不好剪吧?素材未必够,你所想表达的也未必这么简单。”
月夜里,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绕到她身后,又张牙舞爪地网罗住。程晏晏放下手中的签子,舔了舔唇角的烧烤汁。
“毕竟是一个现编的故事,要真找齐全部适用的镜头素材,难度堪比登天。至于我想表达的,其实我也很矛盾。”
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打圈,圈时大时小,一个套着一个,如同她这个阶段的心情:“剪辑之前,我想表达的内容很多,可以说是满腔愤慨,义愤填膺,想好了要做一个现实题材的视频。”
可脚本写着写着却发现,比重发生了偏移,她开始因为顾虑粉丝的看法,而不自觉地加了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暧昧。
“你会不会觉得这段感情过于突兀了?”
起了阵风,桌上外卖盖被吹起,程晏晏抬手一拍,动静有点大,惹得邻桌都看了过来。谢时廷帮忙将盖子压在外卖盒下方,又捋了捋袋口,免得被风吹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倒不会。”在他看来,自始至终主角之间的互动都恰到好处,包括最后的反转,也令他觉得很亮眼。
包括评论区里,大部分粉丝都认为这刀来得要比糖更为戳中人心。
程晏晏意外:“视频上传以后我就没再看了。”
“那你现在可以翻翻看。”谢时廷笑了笑:“或许还有惊喜也说不定。”
“惊喜?”
程晏晏滞了几秒,赶忙拿出手机来。很快她便明白了谢时廷话里的“惊喜”指的是什么——有粉丝看出了《一长欢》最初想要还原的事件原型,尽管用的是拼音缩写,但懂得都懂。
谢时廷:“我想,你做这个视频的初衷已经是有被认可到了。”
程晏晏抿唇:“嗯……就还会有觉得遗憾和不足的地方……”
谢时廷轻笑了一声,温声道:“正义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想要得到,必定要有所交换,这其中是百分百的付出,还是百分之两百,说不清。长夜有光,你也不是蚍蜉撼树,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留有的遗憾,不过是因为那些在其位却踩着底线一步一步向下沉的人,他们只想永坠黑暗,而不想有人扯开这一丝光亮。”
心上微震,像是被打开了一个豁口,热意如层层叠叠的麦浪般翻滚。
程晏晏忽然理解了人,为什么会贪恋想要被理解的感觉,因为在这个步伐越来越快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把时间看得很重,把日子过得很忙,鲜少人会花时间放慢步伐来揣摩你,理解你,只有特别爱你的人,才会舍得。
当然,程晏晏不至于多情地认为谢时廷对她的这份理解,是出于爱。
他之所以懂,是因为站在了和她一样的出发点去考虑,程晏晏想,一定是这样。
邻桌的小孩困了,吵着要回家,大人们开始起身收拾东西,窸窸窣窣。墙角的灯打在休息区,许是夜色渐深,这亮度都有些不同,变得朦朦胧胧。
外卖盒见底,主要战斗力当然还是谢时廷,只不过嚷嚷着有罪恶感的程晏晏也贡献了不少,总而言之没有浪费,皆大欢喜。
“饱得走不动道了都。”
起身的时候,程晏晏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微微皱眉嘟囔了一句。
谢时廷朝她伸出手,开玩笑地问了句:“那太皇太后,用不用扶着你?”
程晏晏:“……?”
麻了,都会拿她开玩笑了。
回到家已近十二点,程晏晏飞快洗了把脸,刷牙的时候连打了几个哈欠差点呛到牙膏沫。明天一早的飞机,确认定了闹钟后,她躺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