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想到这,面色黯然。
两人一时无言,一阵风吹过,阿竹将手抵住窗户。
越云峥向外张望,他遣人将附近守住了,按理无人能来此。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含笑说道:“我想到了,阿竹,不如你认师父为义父,这样你既不用离开顾家,在顾家又成了个和你祖母般辈分的祖宗,你爹见着你都得磕头叫你一声姑姑,无人敢欺你侮你,你看如何?”
阿竹呆愣,和越云峥隔窗对望,片刻之后两人相视而笑。
一个笑得花枝乱颤,一个笑得握拳捂嘴。
阿竹笑了,如同枝头三月桃花:“二哥哥,你真讨厌。”
越云峥见她笑了,心下松了一口气:“阿竹,你不要多想,总之我不会让旁人欺侮你的。只是做尼子不是一时便能做的事情,须得长远计较。不如你同我去冀州玩一玩,心境开阔了,也许能想出一个好的决断。”
阿竹想起在京城的风风雨雨,自己一时做不出个抉择,她对上越云峥认真的眼神,点点头。
越云峥顿时笑了出来,眉目风流:“那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便带着你和嬷嬷一起去冀州。”
两人闲话冀州地物人情,不多久天黑了,越云峥只能离开。
晚上告知嬷嬷去冀州事宜,嬷嬷也十分高兴收拾起行囊。
两人说着冀州开放自在的民俗,不由得憧憬起来。
阿竹逐渐坠入梦乡,梦里是熟悉的桐花小巷顾家大宅,父亲母亲祖母们都坐在高堂上,面色冷峻,是阿竹最害怕的模样。
母亲面容悔恨,指着阿竹说道:“顾望筠,顾家养了你数十年,你竟如此狼心狗肺。”
阿竹想要摇头辩驳,却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住,嘴巴被堵住,只能焦急地听着前面几人的话。
父亲满目遗憾:“小六,父亲原本以为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孩子……”说完,摇摇头,偏过头去不肯再开口言说。
祖母老泪纵横:“阿竹啊,你是祖母的孩子,怎么突然就走了。”
阿竹无法言说,她为何一去不返,为何想要出家,难道她能说自己觉得家中一直不爱自己,只是将自己当做未来皇子妃培养吗?她能说自己推算到自己生辰之日很可能被赐婚,而她并不想嫁于帝王家吗?
她不能,因为这些只是她推演出来的,尚未实现之事怎能当真,只是她实在害怕。
也许自己出家就好了吧,她想。
最后,阿竹见着祖母突然口吐鲜血,挣扎在地,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挣扎说道:‘阿竹,回来吧……’
阿竹心痛难忍,含泪点头,顾家养恩她这辈子是还不尽的了。
来到寺庙这十日,日日她不得安眠,入梦所见全是家中长辈或是劝告或是责怪,她有时甚至都不知道是幻梦抑或是真的。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管是出家还是去冀州,自己此生都将无法安寝。
也许嫁给皇子也不会怎么样,阿竹从噩梦中惊醒想到,至少她知道越云峥不会背弃自己。
大家都是这样盲婚哑嫁的,她不算笨,应该不会如何的。
想通之后,阿竹身心皆轻快起来,也许明日需要和越云峥好生言说。
却听见屋外嬷嬷焦急说道:“小姐小姐,快醒醒,外面出事了。”
“嬷嬷,我醒着呢。”
黑暗之中,嬷嬷压着声音:“寺庙外怕是有了山匪,正欲强攻进来,小姐快随我去后山躲一躲。”
阿竹还没完全弄清楚这山匪从何而来,可是嬷嬷神色紧张,逼着阿竹换上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粗布衣裳,拉着阿竹往山上跑。
夜晚露重湿寒,阿竹没走几步便觉得骨头缝里像是有虫在钻,此时却只能忍耐,等到嬷嬷带阿竹来到个山洞,才吃了带在锦囊里的药丸。
嬷嬷将披风披在阿竹身上,将阿竹死死抱住,小声叮嘱。
“奴婢这几日在山下村庄听见些风声,说最近晚上盗贼横行。奴婢便觉着奇怪,按理世子爷在山下设了人巡逻,不会如此,但还是存了个心眼,想着明日离开倒也无事,便没有睡死。”
“奴婢隐约听着有人在叫喊,在院中细听方知有山匪在寺院攻门。这寺院哪里有什么好东西,怕是奔着小姐而来。”
阿竹倚在嬷嬷怀里,更觉此事纳闷。
山下重兵看守,除了有内鬼,不然不会这般突然。
越云峥住在不远处的别院,步程不过一刻钟,应该很快就来了。
两人静静等在山洞里,寒气如针般往阿竹骨头里渗透,她闭上眼睛,耐心忍受。
更深露寒,山洞里有蛇虫乱爬,带出些许石子挪动的声音,更远些有飞鸟叫声,以及人的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阿竹有些困倦,眯着眼睛靠在嬷嬷怀里就要睡过去,却顿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叫喊。
“这里搜一搜,你去那里,你去这里。”
声音粗糙沙哑,像是鼓一般敲在阿竹心上。
片刻之后,阿竹听见外面人声越来越大,脚步声逐渐靠近,惊走附近走兽。
阿竹将临走时藏在袖中的匕首紧紧握住,现在也只能靠自己了,不过却是连累了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嬷嬷,不知稍等片刻能否一击致命,留给嬷嬷一个逃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