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脚步未停,听到祝宁喊他也毫无反应,身上再朴素不过的衣袍在初晨的冷风中显得尤其单薄,一眼瞧过去,竟比初到大周时更加清瘦了。
少年身量还未长成,显出一股无端的羸弱来。
祝宁一时有些犯难,她怎么瞧着这脾气比前世还要难相处些,不仅浑身是刺还成了个闷葫芦。
见他走远,祝宁只好快步跟上去,披风的系带因为她这番动作有些松开,她丝毫未觉,就着和景的步伐对他道:“和公子留步,长安有话对和公子说。”
许是听到祝宁对他称呼的改变,和景侧头轻轻扫了她一眼,目光在看到祝宁披风系带时停顿一瞬,脚步也停了下来。
祝宁心中一喜,怕他下一秒就抬脚离开,赶忙说道:“我是定王的女儿,你可唤我长安。”长安二字是昭文帝所赐,端的是帝王之宠爱,故而在宫中他们都这么唤她。只同她比较亲近的人私下才会唤她本名。
她虽想报恩,但和景本人到底如何,她尚不清楚。是以现在还没有将他划入自己人的范围里。
和景不语,丝毫没有表露出同他对话的兴趣。
祝宁接着道:“我父王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向你问好。他还说,若有何不解之处,可向我询问一二,我自会为你解答。”祝承阳当然没说过这话,但眼下想让他不那么敌视她,她只好搬出自家父王。
和景语气淡淡道:“不必。”
被拒绝了。
看来祝承阳现在同他还没有很熟稔,得换种方法。
祝宁脑中快速思考着,视线却落到了他被寒风冻得通红的耳垂。和景生的白,皮肤又甚为细腻,只要有一点红便尤其显眼。
祝宁想也没想就将手中的暖炉递了过去。冷清得快如同一尊石像的和景终于有了反应,猛退一步,避她如洪水猛兽般。
祝宁一时有些愤愤,险些直接质问他她有这么讨厌吗,随后忆起之前的传闻,神色一滞,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才不显得怪异。
然而嘴却捷足先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了口:“你不拿着,便是讨厌我!”往日在王府同余双胡闹惯了,她倒打一耙的功夫可是张口就来。
到底还处在少年时期,此时的和景还做不到万事面前面不改色,眼底的漠然轻易被祝宁的强盗行为打破,透出一丝懵懂来。
他的目光让祝宁有些羞赫,顾不得懊恼,趁和景愣神的功夫不由分说将暖炉塞给了他,快速说道:“不准扔,这可是我父王送我的!”
说完不看他反应,提着裙子一溜烟跑远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索性就娇蛮到底吧,反正和景应当也说不过她。
祝宁觉得方才的无心之失好似替她打开了新的思路,想到此,她愈发欣快。回头望去,见和景有些呆滞的看着她,她咧开嘴,朝他粲然一笑,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和景站在原地,垂眸盯着暖炉上古朴的花纹,仍有些不理解适才发生的事。许是被原主人拿的久了,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甜而不腻。手心传来阵阵热气,扰乱了他的思绪。
在来上京的路上他曾从定王口中听说过这位长安郡主,她似乎是定王的独女,定王只要一提起她,神色就变得极尽温柔,为他的女儿,铁骨铮铮也化作了绕指柔。
不拿着便是讨厌她?不过是被宠坏了罢。
现下她愿意主动接近他,只怕等她听到那些,就该来厌恶他了。
反正所有人都这样,没有例外。
和景有些迷蒙的眼神瞬时变得平静无波,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扔了吧,将这麻烦的物件扔了吧,如她这般表现,还给她,她也不会再要了不是么?
握着暖炉的手指紧了又松,只犹豫一会儿的功夫冰冷的手便回了暖。
定王昨日已离开上京,独女被留下......不就形同质子一般么。看来定王这仗打的,算是将自己也给折了进去。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么?
和景心底微动,竟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而跨进尚文馆的祝宁不知道她在和景心中已经从娇蛮郡主变成了同他一样但有些愚笨的可怜人了。
此时正好辰时,天光渐亮,朝阳在遥远的天际露出一点红光,又极迅速的四下散开。
是个难得不错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