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远年说着他支持她、一班同学也支持她,几句谎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当时他没坐在一班里,没看到周围同学变幻的脸色似的。
一班同学确实为她的发言鼓掌——总不能光明正大站在校园霸凌那边。
但他们并不发自内心的为她的勇敢发声而高兴。
一班里,无论主动或被动,除了邵远年,几乎所有人都是汤小怜被孤立的参与者。
班级里所有人都知道,汤小怜不受欢迎,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要和她说话。
她像是房间里的大象,明明在那里,他们却假装看不到。
不少人都笑话过她,对她被调到十三班的事拍手称快,不少人都见过汤小怜桌子下充满恶意的笔迹,并视若无睹。
不仅如此。
在这不少人当中,就有人是拿笔在她桌上写字的那个人。
宋映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巴掌打到他们脸上,他们还要夸她说得好、说得对,就要这样大胆抗议。
那么,当他们表面上支持过后,背地里,针对汤小怜的手段是否会变本加厉?
邵远年完全意识到这些。
过去的汤小怜也明白。
但宋映真不清楚。
邵远年的言外之意她一句也听不出来,她高高兴兴的说:“是吗?谢谢。”
竟然就相信了他说的支持是确有其事,不去细想一班同学怎么可能觉得她干得好。
邵远年不得不继续暗示:“有空回一班看看吧?你被调走了,大家都...有点不习惯。”他加重了语气,强调说,“没有你在班里,真有点不习惯。”
宋映真一口答应:“好啊。”她还笑嘻嘻的,“想我啦?放心吧,我有空一定回班里看你们。”
看她干脆说好的样子,邵远年这次暗示,她又没听懂。
邵远年想骂一句“蠢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的努力:“对了,有人把你在广播站说的话录下来发到网上了。如果能上热搜,学校可能会更重视吧。”
这全是反话。
以同明高中的能量,和学校有关的负面新闻转发量过千都不会出现,更别说上热搜了——所以说,学校根本不会重视,她对校园霸凌的反抗不过是螳臂当车,一种无用的挣扎。
这才是邵远年想说的话。
宋映真却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她抓住的是他的胳膊。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抓着邵远年胳膊晃了两下,说:“真的吗,有人录了吗?我说的那些全都录到了?太好了吧!我都忘了我当时说了什么了,我也想再听一遍。你手机、你手机呢,给我用用,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被她抓住的那一刹那,邵远年咬紧了牙,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丝不悦。
她不会真以为他们是朋友吧?
汤小怜脑子进水变成智障了?
邵远年勉强才维持住语气的无波动,问:“你手机呢?”
“没电了...”宋映真抱怨,“充电器找不到了,昨晚就没充电。我都一上午没手机用了!”
“...好吧。”
人群中,众目睽睽下,以平易近人著称的邵远年总不能把汤小怜甩开。
他把手机递过去,怕她乱翻,已经提前替她打开社交软件,找到了同明高中学生发的那条视频。
宋映真捧着手机,美滋滋看了起来。
没带耳机,只能外放,在公共场合,她没有把音量调的很大,时不时需要把扬声器的位置举到耳边,才能听清楚。
她一边听,一边抿着嘴笑,表情过于活灵活现的表达着满意,让邵远年额头青筋突突乱跳。
把那条视频看了好几遍,宋映真心满意足的用邵远年的号点了个赞,把手机还回去,说:“谢谢。拍的真好,我说的话全都录到了,一句都没漏下,还拍到我从广播室里走出来!怎么做到的呀?又没人提前知道我要说这些...”
从始至终,她没有注意到那可怜的十几个转发量和仅仅一条评论的回复。
邵远年觉得头痛。
不管汤小怜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了,他倒是确确实实体会到了和傻子相处有多气人。
难道非要邵远年直说,她才能明白?
难道非要邵远年说,别做梦了,没关注度,学校根本不可能好好调查校园霸凌的事,那些交着高昂学费、非富即贵的霸凌者才是学校在意的生源,她这种普通家庭的学生不会有人在乎,所以她现在最好快点回一班,给那些被她在广播站那番话骂的满腹怒火的人道歉,免得他们把她整得更惨——难道真的要他把这些话说出口吗?
邵远年是最圆滑、最不会有话直说的人。
能和被全班孤立的汤小怜做朋友,又不被一起孤立,反而继承她的年级第一宝座,树立起自己家境普通却努力自强的好学生形象,收获无数好评和喜爱,邵远年靠的可不是率真,而是鬼话连篇。
于是,就算这一刻被汤小怜蠢到受不了,邵远年也依旧是那张天生带笑的面孔,说:“是,全都录到了,真巧啊。真巧。”
他懒得说更多了,从汤小怜手里拿回手机,一边取消刚刚汤小怜用他的号给视频点的赞,一边想,巧什么巧,当然不可能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