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视频的人是十三班的同学,这个人肯定是在班里听到了什么,知道汤小怜要去广播站搞大事,才一路跟在她后面,及时拍到一切,连汤小怜走进和走出广播站的画面都有,视频完整的像是专门请人拍的——哪里都有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拍了视频,就一定站在汤小怜这边吗?恐怕这个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学校的要求下删掉视频了。
这些,聪明人会自己想通,笨的人,告诉她了也没用,何必浪费邵远年的时间。
为了立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邵远年坚持每天和汤小怜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实在没必要画蛇添足,真的关心她过得怎么样。
反正倒霉的又不是邵远年。
还是去吃饭吧。
快点吃饭,快点吃完,就能快点摆脱汤小怜了。
邵远年这么想着,和宋映真一起走进了一餐厅。
一餐厅提供的是学校统一准备的饭菜,有专门的营养师负责菜色搭配,单单主食一类就有各种各样的馒头、包子、炒饭、面可供学生选择,菜更不用说了,每一餐都保证至少有八种不同的菜色,花样繁多,口味不错,营养均衡,但来一餐厅吃饭的学生却并不多。
因为在一餐厅吃饭,不需要花钱。
同明高中的学杂费里也包括伙食费,一餐厅里,学生只要端餐盘到窗口刷脸打菜就好,正因如此,学生们觉得这体现不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很多家里给的生活费多的没处花的学生,更愿意去二餐厅自己花钱点小灶吃,并把一餐厅戏称为喂猪的——谁愿意端个盘子去窗口让别人把菜舀到上面再自己端到座位上去吃?那是喂猪。
逐渐的,在同明高中,去一餐厅吃饭成为某种不言而喻的贫穷象征。
在这里吃饭的人,是被瞧不起的。
像邵远年这样,能坦然面对家境的普通,不耻于提起“没钱”,还以此为由标榜自己需要更加努力奋斗才能赶上其他同学,希望大家别笑话他,像他这样坦荡的人毕竟是少数。
在上个学期,邵远年凭借这个励志人设,获得过不少好处。
很多有奖金的竞赛项目上,别人不好意思真的和他竞争名次或名额——又不缺那点奖金,非把邵远年挤下去,好像欺负他条件不好一样。
别的同学不缺什么,邵远年可是真差那点钱吃饭啊!他天天都和汤小怜一起去一餐厅,谁不知道?
但今天,没什么人来、不需要排队的一餐厅意外的迎来了人流高峰。
很多同学,跟着汤小怜的脚步,走进了一餐厅。
出于好奇心,他们想要看看,那么大胆的、敢到广播站当着全体学生家长的面揭学校的短、说自己遭遇了校园霸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像传言所说的,汤小怜阴沉沉的不讨人喜欢,会偷东西、会撒谎、会心理扭曲的暗恋别人,是个又自卑又虚荣的人吗?
似乎完全不是。
她长的很漂亮,看上去活泼又开朗,此时,她端着盘子站在打菜窗口,纠结到底是吃炸猪排、炸鱼排还是炸鸡排,皱着眉头、呶着嘴巴,眼睛在三样食物上看了又看,脸上写着她每一个都很喜欢。
做着这种再日常、再平凡不过的事,她浑身上下也透着可爱,一颦一笑生动的像是迪士尼动画片里的公主。
最后,她选择了有夹心会爆浆的芝士鸡排,选好了,她乖乖的站到旁边去,等邵远年打菜。
等待的过程里,她站在窗口旁,端着餐盘好奇的看向周围的同学,想知道他们都选择吃什么。
她看起来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平均的照耀到每个人,吸引到每个人,把她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做个立牌,完全可以放在一餐厅门口商用,用于吸引学生来这里吃饭。
邵远年打好菜,转过身,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变化。
气氛与以往不同了。
那些曾经以同情的目光注视他的同学,钦佩他人好、好到愿意和汤小怜做朋友的同学,不再看向他。
他们略过他,看向汤小怜,仿佛她才是唯一重要的。
她身上也确实突然多出了一种无比吸引人的气质——快乐,天真,自信,无忧无虑,好像她从来没被伤害过、从来没为谁哭泣过,一切过于美好而不易保存的东西,不知为何长久的停留在她身上,赋予她一种朦胧而珍贵的光环。
这种光环,除了她,谁也不具有。
所有人看着她,而她看向邵远年,笑容像阳光一样,洒向所有人后,特别的,又洒向他。
邵远年呼吸猛地一窒。
她问:“走吧?我们坐哪里?”
仿佛是感觉到刺眼一般,邵远年不得不闭上眼睛缓了片刻,才回答:“...还是老位置吧。”
走去他们的老位置时,邵远年忍耐着胸口的抽动感,在那里,心脏正不听使唤的乱跳,简直撞得他肋骨发疼。
这种感觉一定是厌恶,他想。
邵远年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似乎离她远一点,就能摆脱胸口怪异的感觉。
他个高腿长,走路本来就比宋映真快,再加快脚步,宋映真要跟不上了。
她说:“你慢点、你慢点!”声音里有一股不自觉的娇意与嗔怪,“等等我呀!”
邵远年从没听过汤小怜用这种语气说话。
意外地并不矫揉造作,反而相当自然,仿佛她一贯就是这样与朋友相处的。
这种语气,像一根绳索套住邵远年的脖颈,绳索另一端则牢牢握在汤小怜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