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当啷。
几道金石相击之音从他们背后传来,在这落针可闻的洞穴里无限放大,恰如湖上涟漪,以落子处为中心轻轻柔柔地扩散开。
谢洵钦耳尖微动,瞳孔猛然紧缩。
此时的顾逢川正屈膝半跪于地,仔细探查着法阵脉络。不知是太过于信任师姐的能力,还是快要摸清生门所在,他似是对身后动静毫无察觉。见他这般模样,谢洵钦抬起不思量以鞘尖轻触其后背,一脸凝重:“师弟,我们好像走不了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身后异响陡然加剧,听声音应是有巨大铁链自高处滑落。眼下洞穴内只他们二人,她那单薄瘦削的小师弟不可能是声源,她本人更不可能是声源,那就只有……那扇小石门内安分了百年的上古妖兽。
谢洵钦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转身持剑相向。
一息,两息。
“师姐,”顾逢川率先打破僵局,凑近谢洵钦低声道,“此处的法阵纹路不止相叠,除却刚刚那种不痛不痒的阵法,一些法阵是互通而成的。入口处的传送阵与石门后的诛邪阵相通,阵纹驳杂,看灵流走向应是还有一阵。只是这三个阵法的阵眼皆不在眼前。”
先前他在岔路口感受阵中灵力流向时就觉得事出非常,按理说把山脉如同把人脉,应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窥一隙而知全貌。可他溯游而上时却发现,原本四通八达汹涌澎湃的山体灵流,唯独到了此处便戛然而止,一如壁虎断尾,再生的那处乖巧得像圈养一处的静湖,支流主干各司其职规规矩矩,但都无一例外地随着刻下的法阵符纹流向甬道尽头。
一方洞穴,两处天地,此术曰为“洞天”,很是直白。阵成时,虽然瞧上去与先前并无差别,可内里却是已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次大换血。这种能扭曲灵力流向的术数阵法,恐怕除了已经仙逝的师娘之外,就只有他师父抱朴真人可以做到了了。
可是师父将阵式用在此处意欲何为?难道就只是为了困住那只妖兽吗?
顾逢川不得其然,遂决定将疑问暂且搁置。左右他们是入了阵,今日非破不可。他身量欣长,比谢洵钦高出半头有余。他手中拎着恒辉,站在谢洵钦身后侧头看去。只见小师姐紧锁眉头,双唇被她绷成了一条直线,她一言不发地盯着那道石门,恨不得只用目光便将那时动时静的妖兽钉安分些。
小师姐这是在……紧张吗?
如果谢洵钦能听到他内心所问,此刻定会予他一对白眼。毕竟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头上古凶兽,先前又是他自己将其说的那么邪乎,连化神境修士都没能收服得了,更何况她才金丹期还要外加一拖油瓶呢?
但其实就算谢洵钦现在听到了,八成也没有心思去理会。
顾逢川顿觉新奇,他的目光在谢洵钦脸上逡巡了片刻,垂眸便瞧见不思量棒锷上镶的那枚蓝玉此刻已是浓得发紫。
这是他的小心思。
据顾逢川同师姐斗智斗勇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谢洵钦虽是平时面上不显,然而她一旦受到刺激,情绪有所波动时,灵力便会失控外放。为此顾逢川特意在不思量上添了这块纳玉,用以吸收谢洵钦外散的灵力,再反哺于剑下的一招一式中。
与此同时,顾逢川也能通过观察纳玉色泽的浓浅清浊来判断小师姐的真实心情。本来还考虑过要不要打入一道共感符,不过还是算了,他只是想偶尔捉弄一下小师姐,还不是变态。
人之常情嘛,哪个器修炼器时没点小癖好了?有人嫌铁器凉手,哪怕用大荒寒铁制成的剑也要炼成四季常温;还有人愿意疯到取自身精血炼器,只为殒落后连神器也长眠;更甭提那些割神识饲器的了。
如是一想,他顾逢川还蛮正常的。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突然有些热?”
顾逢川定睛望去,发现法阵中的灵流不知何时已不复先前温驯模样,它们剧烈流转起来,似随时要冲破禁制将人生吞活剥。
“嗯,师姐,它醒了。”
修仙之人法言天地,一语出,洞穴内的气温便伴随着阵阵剧烈晃动迅速攀升,蒸得二人难以呼吸。
“小心!”
谢洵钦催动灵力将不思量竖在身前,形成了抵御的屏障。就在这时,一阵杀气袭来,砰的一声石破门开,热浪卷着沙石呼啸而来。等待烟雾散去的间隙,谢洵钦回头瞥了眼顾逢川是否有碍。再将视线放回前方,只见暗室内的石台上赫然半卧着一只巨兽。
那巨兽正以一双猩红血眸死死盯着他二人,伏低了身子龇着牙,并携有几分威胁意味地从鼻腔中溢出阵阵低吼声,如击石之音,铿锵磨耳。它额间长有锋利犄角浑身皮毛赤红,其上生有黑色纹络,身上有不绝的火焰萦绕着,将诛邪阵中加诸于身的数道锁链都烫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