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饶是西去也不肯安分,仍要溅出些火星子点在山脊上,烫得林中鸦鹊惊飞。
这阵骚动声响不算大,但已持续了好一会儿。谢洵钦这才被扰醒,缓缓睁眸,面前密林几里内的景色都被她尽收眼底,不过此处除了树便还是树,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只是,眼前视野未免也太宽阔?谢洵钦心中虽有疑惑,但现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先找到狰,毕竟这里是它的过往,只有跟着狰,她才能解开踏入密洞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更何况进入此方幻境后,谢洵钦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比如说,这次她的适应时间好像格外地长,但在挨了穿掌之痛后,她可没心情再大睡了一场才醒。
嗯……仔细想想,以前还真没有过这样的惯例,都是眨眼间天地变换。并且,先前进入他人过往幻境时,即便她是以灵魂形式进入的幻境,她的伤痛也会随之入内。就好比东海秘境那一次,顾逢川炼的半吊子避水珠半途失效,差点没让她呛个半死,所幸寻到了秘境入口,也得鲛人相助。只是她在“共情”鲛人过往时,在那里还一直有呛咳感,鼻腔内还萦着挥之不去的腥咸之味。
可这次哪里都怪怪的,不论是适应时长,还是那应有却无的刺痛感。谢洵钦疑惑着抬起自己的“左手”,想要看看那只被尾刺贯穿的掌为何不痛。
然而她低下头看到的,并非狰狞可怖的血窟窿,而是……粗糙的大肉垫!?
谢洵钦以血液作媒介,穿进了狰的过往幻境中,但现状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她的灵魂并未单独游离在此界,而是附着在了原本的狰的身上!
靠之。
谢洵钦暗啐一句,一个激灵如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与此同时脊背处瞬间传来烧灼撕裂般的痛感。她脚下一软,勉强靠着身旁的树支撑住了身子。
看来这时候的狰,应是受了不小的伤。
啧,还挺疼,感觉应该是鞭伤。不过什么人竟有如此能耐,能将上古妖兽伤成……呃。
好吧,她想起来了,其实这头狰也只是看着唬人,实际并不怎么会打架。那口火球喷得还不如它的五尾更令人难以招架。
受了伤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么重的伤因何而起?若那对狰下狠手的人追至这里,她该怎么跑?
……
这感觉真的好怪!
她灵魂具有人的自我认知,却寄宿在兽的身躯内。
那跑起来应该是什么感觉?爬着?还是……?
谢洵钦难以想象,她决定躬身力行。
耳尖一动,谢洵钦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几道人影攒动,以及一道银芒直冲她面门而来。
谢洵钦心中悚然,也顾不上思考人与兽的行为差异。原本疲弱无力的四足在蓬勃的求生欲下,瞬间爆发了力量。她恩将仇报地将先前靠着起身的大树蹬倒在地,转而扑向另一方的山岩。
让她想想那火球是怎么喷来着?
谢洵钦站在岩石上,一双血红的竖瞳在落日余晖中闪着诡异的光芒。来者有三,他们身后都背着箭筒。其中为首的是个中年猎户,手上操着一把大砍刀。紧随其后的是个少年,一把长叉在肩,压得他步伐笨拙。最末尾的是一名少女,谢洵钦能清晰地看到少女捏着羽箭的手在颤抖。
三人身上装着皆是由动物皮毛制成,但所能遮蔽之处并不算多,乍一看去像是山中野人,但从三人的器具分工来看,应是附近的猎户。许是为生计所困,这才铤而走险来山中狩猎妖兽,再将所猎得的战利品卖给修仙人士,足够普通家户半载的开销了。
谢洵钦张张嘴,在犹豫的刹那,身体本能反应先她一步对着来人威胁地哈了一口气。
“小心,这畜生该喷火了。快!先闪去一旁!”猎户招呼着手让少年少女寻找能够躲避攻击的地方。
“芊!你还愣着干什么!先躲开!”少年所处位置本就有所偏侧,只稍闪身于一处大树后方寻个庇佑即可。
可那被称为“芊”的少女,倔强地站在谢洵钦正前方,直面着这只面目狰狞的庞然妖物。恐惧变成千万只蚁虫攀咬着她的神经,这把弓,她快要架不住了。
芊脱力的瞬间,羽箭离弦而去。与此同时,那一口“火球”也迸发而出。一个飞到半路变歪歪斜斜如濒死的扑棱蛾子,一个自以为气势汹汹,实际上只呸出一大滩口水,还连带着半拉唾液黏连在下颌皮毛。
飞蛾箭与口水球歪打正着地撞在一起,反而撞出了全场沉默的神秘效应。